“穿过长长的县界隧道,就是雪国了。”
车灯和闪烁的信号灯交织出两道光亮,却照不穿幽深的隧道,陈初抬手看了眼表盘,凌晨三点多,万籁俱寂的时刻。
陈江开车的状态倒是稳定,在减速的时候活动了两下肩膀,前视镜里映着他疲惫却精明的眉眼,帮睡在旁边的奶奶掖了下盖身上的羽绒服。
老人家睡得很别扭,双脚根本伸展不开,堆了不少东西,都是她东拉西扯准备好的年货。
因此本来计划吃过午饭就出发,结果磨蹭到了晚上八点多才正式上路。
安静的车厢里只余下匀长轻缓的呼吸声,陈最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陷入昏暗的五官轮廓,依旧清净分明,侧着头,延伸的肩颈线条便格外明显,宛如绷到极致的弦。
这段时间邱楠月对他的管控比以前更加严格,大概是担心再发生差池导致变卦,隔三岔五便打电话过来,软硬兼施的态度让人没有回避的余地。
于是陈最又渐渐回到了从前的状态,谨慎,孤绝,毫不松懈。
陈初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让他去英国,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到底是留在他身边,更好,还是让他成为更好的人才对?
深夜总会无限放大烦恼,陈初感觉脑子又变得混沌起来,甩甩头,暂时压下想法伸手替他调整了靠枕的角度。
指尖碰到他漆黑的眉峰时,陈最下意识皱了皱眉。
“”
连在梦里,都不太快乐呢。
陈初默了片刻,缓缓收回手。
柔和的灯光照在车窗上,形成一面模糊的镜子,冗长的隧道终于快要走到尽头,玻璃上蒙了层细密的水汽,被暖灯照着的瞬间,宛如星光般绮丽,却转瞬即逝。
陈初抬起手,抹开一小片水雾,镜中的陈最变得清晰了许多,顿了顿,她抚摸着玻璃上的景象。
黢青的鬓发染着灯影,眉峰漆黑,浓密的睫毛如同松针一般,凌冽感呼之欲出,在这种清寒的天气里,本就白净的皮肤在此刻更是近乎透明,连眼皮上细小的折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车子颠簸了一下,陈最偏过头,高挺的鼻梁缀连着薄唇,弧度让人想到清峻延绵的春山。
脸颊抵着衣领,挤出软乎的腮帮子,瞬间褪去了冷淡的底色,显出几分稚气未脱,额前的碎发也晃来晃去的。
陈初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戳,正玩得起劲儿时,手被人轻轻握住。
陈最掀起眼帘,漆黑的瞳仁里映着陈初懵懂的模样,感受到她手的温度以后,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冰?”
“啊”陈初任他握紧双手,“可能是因为刚才碰了窗户吧。”
陈最抬眼看了眼车窗,看到她抹开的水雾,又低头看红通通的指尖,捻搓出热度以后,神情才温和了几分:“不冷吗。”
“还好吧,你再睡会儿吧,我也准备睡了。”
前面的陈江听到兄妹俩在讲话,开夜车本就孤单,于是立刻插话,“粗粗妹你还没睡啊,那你把那个保温杯递给我一下,累死了,喝口热水。”
陈初闻言,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双手抱臂靠住抱枕,一副闲人勿扰的架势。
陈江从前视镜里看到她这样,又好气又好笑,故意逗她,”快点儿,你爹都要渴死了。“
陈初干脆两眼一闭,故意发出鼾声。
陈江:“”
余光飘到陈最脸上,想着儿子总归懂事点,但陈最对他的视线熟若无睹,展开羊绒围巾给陈初披上。
陈江自讨没趣,揉了揉眼窝,吁了口长气,本想说点什么,可是想起邱楠月在电话里的叮嘱,毕竟收了钱,也确实不好意思给陈最添麻烦,便把关切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离婚的时候,或者说,在他搂着别的女人打开门,看到陈最和邱楠月厌恶的目光时,他就失去这个儿子了,如今再怎么挽留,也只是亡羊补牢,无甚用处。
车厢内陷入微妙的沉默,呼的一声,隧道口鱼贯而出许多车辆,苍茫的白絮飘散开来,令人才一个晚上,山里就落满了大雪。
黑茫茫的山野被红黄交错的车灯照亮,却更显得遥远和飘渺。
“好大的雪啊。”
陈初凑近窗户,睫毛都快擦着玻璃,终于看清雪花的形状,纤细而剔透,路边的树上也挂满了雪絮,晃眼看过去,还以为梨花落满了山川。
盘山路蜿蜒而寂静,青黑的松柏上缀了一轮弦月,结冰的湖水反射着月光,将山崖照亮,雾凇浩荡里,人便显得无比渺小。
“嗯,看来今年应该会是个好年。”
都说瑞雪兆丰年,羊绒围巾下的两双手紧紧相握,四目相对时,在心里为彼此许下愿景。
“哥。”
“嗯。”
担心她冷,陈最将人拢入怀中,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牛奶香气,再度泛起困意,睫毛微微垂下。
陈初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