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大片的血,浸湿了满院子白色的雪。
回忆似海,肃王身形一晃,下意识去寻腕上的佛珠,然而只摸到空落落的皮肉。
一道倩影从身后扶住他,握在他冰凉的腕子上。
“王爷,我在呢。”
几乎没人知晓无所不能的肃王有晕血的毛病,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罕有的大雪夜,肃王妃毒发险些殒命。
天地不仁,要了他半条命,到头来还要祸及儿女。
澜音别开眼,默默用棉帕擦拭满手的血渍,因果报应,此事是他师门理亏。
“王爷,师姐,还请尽快做决断,郡主最多撑一个时辰。”
怀文易时,肃王妃体内余毒转移到了女儿身上,是以文易出生过后,她没有了性命之忧,小郡主却天生体弱。自小精心养着护着,原以为撑过她十七岁生辰再小心长几年就可放心了,却还是出了变故。
文易吐血不止,澜音施针先给她止了血,叫人好生看护,立即来同肃王夫妇商讨对策。
哪里有什么对策,无非照世子给他看过的孤本医书上所述——取同源亲族的心头血,替换文易体内的毒血。此法凶险,稍有差池两人都会丧命,至今还未有人尝试过。
澜音苦苦钻研过后,计划将换血的速度降到最缓,那样被取血人的血边换边生,再辅以赵允寻来的特效生血药材,胜算至少提高叁成。
然而计划终归赶不上变化,赵文易在城门外突然毒发了。
毒发的原因方才他已经告诉了肃王夫妇——郡主有孕了。
“郡主脉象不稳,现下还说不好是胎儿还是毒发的原因,能确定的是,这孩子容不下她体内的毒。易儿的毒是娘胎里带的,可以说同她是共生的关联,强行驱毒必然会导致毒发。”
一直沉默的肃王开了口,“多久了?”
澜音:“两个多月。”
“如果现在拿掉,是否可缓上一段时间?”
“不可,郡主这胎霸道,强行落胎定会危及性命。”甚至霸道到要同母亲体内的毒血拼个你死我活。
王妃和澜音是同门,年少冲动时只管下毒,对这解毒之法也是毫无头绪。
她干脆道:“师弟,用我的血,我是易儿母亲,把我的血换给她。”
“难难!”赵景恒本就青白的脸瞬间褪去最后一丝血色,他紧紧抓住难难的手,犹如抓住漫天冷雪中的最后一道火光。
他看向澜音,淡漠的眸子溢出少见的情绪起伏,“取本王的,多少都可以。”
纵使有再高贵的身份,此刻站在澜音面前的也不过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父母。
澜音自始至终都盯着脚面前的那块空地,忽然略微提高了声调打断他们,“王爷!”
空气刹时寂静,但他知道其余人在听。
勇气似乎只存在了一瞬间,澜音头次觉得自己不是个医者,是刽子手,是小人,是那拆散亲缘骨血的索命鬼。
空气中有人喃喃低语,“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缓缓的吸口气,他空洞的声音还在继续,“世子、世子已经准备好了,他让我转告二位,他说他会保护好妹妹,他、他说时间紧迫,就不来同二位…同二位…他还说…他…”
“嗐!”
澜音烦躁的啐了句,他几时连句话也说不利索了。
王妃清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笑,握在肃王腕上的手紧了又紧,她冲夫君轻轻点头,“师弟,去吧,人各有命,我们夫妇二人不怪你。”
澜音将头压得更低,鼻腔狠狠抽痛,他怎会真的介意他们的“怪罪”?
赵景恒:“难难…”
难难看向身侧的高大男人,他还是那副清冷的脸,可她知道此刻的他是在自责。她一直都知道的,没人比他更爱他们的孩子,因为那是她的孩子。
“王爷放心,允儿自来最疼他妹妹,孩子长大了,我们做父母的只需远远看着就好。”
……
王府迅速躁动起来,澜音准备衣服,用具,再将药方交给下人,他做了两手准备,万一…万一失败了,他这药就是续命的。
肃王夫妇相携站在文易门外,康王一脸凝重,直到太阳落山也从未离开半步。
紧张,担忧,心疼,期待,各种的情绪笼罩着他们,笼罩整座王府。
除了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白狄地处极北,他见过最巍峨的雪山,只遇到一顶最纯洁的雪,那是他会用生命保护的,宛若高山之巅的姑娘。
赫连司不被允许靠近文易的房间,但也没被赶出王府。他尽可能的站在离文易最近的角落,又不想让她一醒来就看见自己。
他从来不让自己相信文易会死。
赫连司茫然的看向那些人,看着他们明目张胆的嗔痴哀怨,那些心绪原也是他视若珍宝,也曾触手可得过的。
那些人脚下的是人间,而他的是地狱。
石忠跟在赫连司身后,到嘴的话咽了又咽。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