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张灯结彩,望去是一片喜气。
今日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和求嗣。但席清的大喜之日,他却半点笑不出来。
因为和他仅仅有一墙之隔的老头,年过六旬的尚书,贺双明。便是他要嫁的人。
贺双明是户部尚书,放眼整个京城是有权有势的权贵。私底下想要巴结他的人,能排到城门外头去。
偏偏是这样的权贵看上了他一个商贾之子。
席清已二十有二,虽然是个双儿,家里衣食富足,并未嫁人。他倒是乐得一直在家中帮爹娘打理商铺。但面对贺大人强娶的要求下却不得不妥协,他席家是商贾世家,无权无势,他总不忍心让家里人跟着他一起犯难。
“清儿。”周瑶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都是娘对不住你。”
“娘,是我自愿的。”
他瞧着从容不迫,看不出端倪来,婆子将喜帕一盖,席清不语,就好像真是一个普通的待嫁双儿一般。
来催妆的婆子见他安安静静的坐着,登时就松了口气,心道:原以为是个硬骨头,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却不想还是个乖的。
“哎呦,他嫁到府上就等着享福吧。”
不料,表面温和顺从的新娘子在上轿后却掏出一个人偶,将银针扎在它头上。
人偶身上赫然写着贺双明的生辰八字。
和他外表不同的是这阴翳的眼神,他死死捏着人偶,勾起唇角,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温柔的道:“去死吧。”
贺双明真的死了。
死在了新婚之夜。
他想象中掀盖头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贺双明整个人软倒在了他的面前,双手颤抖,直直昏了过去。
席清低垂着眉眼,视线透过喜帕下看清楚了他夫君的脸。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模样应该不会太差,只是可惜,即便他现在胸前带着朵大花却依然掩盖不了一张沧桑的脸。
更何况现在变成了一张死人的脸。
现下,府上的下人都被打发下去,贺双明一早就叮嘱过叫人不要去打扰他。大婚之夜,毕竟还没有人有胆子去讨尚书不快。
席清慢条斯理的将喜帕甩在了床上,视线一下子清明了。他慢悠悠的蹲下身用手去探贺双明的鼻息,啧,一身的酒气真恶心。
还真死了。
美其名曰的冲喜把尚书大人冲走了。
*
“少爷,您不能进去!”
“你竟敢拦我?”贺风亭面露不悦之色。
“老爷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内院。”
下人满头大汗,老爷的大喜之日,怎么少爷还回来了。
贺风亭虽并不是贺双明的嫡长子,外人都说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只是老爷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一支独苗,到底还是宠着他。
只可惜,贺风亭生母邹婉惠死的早,而他心思细腻,很早记事。因嫡母无所出,所以他一生下来就被抱到嫡母的膝下养着了。
少时,他偷偷管生母叫了一声娘,不知被哪个多嘴的下人告到嫡母的耳中,大雪天里,连累了娘跪在祠堂外头诵读女德反省。
“姨娘,你要叫她姨娘,我才是你娘。”
“亭儿,你就不要惹你母亲伤心了。”贺双明抿了口茶道。
贺风亭只在心中冷笑。
就因为他是庶子,养在嫡母膝下,连生母病入膏肓,咳血不止,贺风亭都不被允许和她见上最后一面。
后来,他更是和父亲贺双明离了心。近两年考取功名后,颇得皇上的青睐,做了御史。再加上是京城中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如今倒也风生水起。
但今日听到父母又要纳妾的消息,贺风亭便坐不住了。虽知他并不服老,可是这岁数,想要纳一个男妾,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可不就是要强娶嘛!
而这男妾的后果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砰——”
“啊,来人啊!”
房间里突然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随即便是呼救声,以及哭声,在夜里这样的声响足以惊醒所有下人。
下人登时一愣,贺风亭见状连忙扒开拦着他不放的下人,抬手便推开门,往里闯去。
桌上的盘子碎了,他身着喜服的新姨娘跪倒在地上,低着脑袋。他显然被吓坏了,听到动静忙转过头。
随即,一张昳丽的有些过分的脸撞入了贺风亭的视线里。
一张巴掌大的脸,眼中含着秋水,看着就让人心痒。身材纤细,一身的喜服衬得人肤白貌美,艳丽得很,活脱脱的美人坯子。
啧,他爹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怎么回事?”小厮站在门口询问。
“刚刚……”
贺风亭神色复杂的收回探鼻息的手。
他并非生性凉薄,只是母亲的死让他对贺双明耿耿于怀,甚至是恨之入骨,无法和解。但凡父亲能够多庇佑他母亲一点……
说到底无情的人应该是他父亲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