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垂下眼,有些丧气的点了点头。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
骆儿的声音传来,林逸泽连忙走到外间,问:怎么了?
老夫人和夫人骆儿满脸泪痕,直用袖子抹自己的眼睛,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他们怎么了?不是去檀山寺烧香么?林逸泽心中大呼不妙,连忙问道。
夫人和老夫人回程路上遇上了山贼已是骆儿跪地,哭道:已是遭难了
林逸泽一口血冲到了喉间,哇的一声吐到了青石地板上,那血迹红得刺目,让人心下微颤。
公子习秋跑了过来,扶住林逸泽摇摇欲坠的身体,也是泪如珠落,不曾断绝。
楼墨站在里间,听得外面一声一声的哭喊,沉默良久,最终,也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目光沉沉似水,幽深得看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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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办完,林逸泽也瘦了一大圈,周端携着新婚妻子来看望于他,也只叹他是哀毁骨立,嘱咐他定要注意身体,切莫悲伤过度,伤了身体。
林逸泽低头道谢,此后,却终日呆在府中作画,推了好些邀约。
但随着岁月逝去,又有着楼墨的陪伴,心中的伤痛,也渐渐的消散愈合。
如此这般,便又过了半载,不日前,林逸泽却听得周端家被抄了,还未知晓明确的消息,自家门前,就已是站满了官兵。
浑浑噩噩的同父亲、习秋、骆儿,以及家中的一干奴仆被抓到了大牢,见了周端,才知晓是因为他与周端的老师,翰林编修顾西庭卷入了一宗文字狱中,干系甚大,就连他与周端这样的学生,也逃脱不了被满门抄斩的下场。
林逸泽摸着被抓前好不容易藏在怀里的狼毫笔,喃喃的说:死我倒是不怕的他坐到牢中潮湿的草甸上,看着周端黯然的脸,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地方去。
只是,我的画还有楼墨
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官府抄家,值钱的自然全部收走,奴仆发卖,我们杀头,你的画应是被收走了罢周端低声说道,他知晓林逸泽惜画如命,若是画没了,定是比自己死了还难受。
那便好那便好林逸泽闭了眼,靠在墙上,像是睡了过去,周端看在眼里,心念一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又觉自己与他都是将死之人,死前说这些,没得让彼此的知己情谊蒙上污秽,也害怕林逸泽死前觉自己恶心,思前想后,终是闭了嘴,只枯坐在一旁,再也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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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日,便听得旁边牢里的人已被拉出去斩了头,看起来,也差不多快到自己了。
官差送来了杀头饭,菜色不错,还有壶子酒,林逸泽苦笑两声,没动那饭,却打开了那壶酒,从怀中掏出了一直好好保存着的狼毫,沾着酒水,在牢里的地上描了一座山石,又画了只酣睡的猫,再画了,一扇紧闭的门。
我把你关在这门里,只愿你再也不要看到我。
我砍头的样子
不好看。
林逸泽这样想着,忽然笑出了声,又流下了泪。
熙佑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在山水秀丽的杭州城,官兵将牵扯甚广的案一干人犯七十余人,在怵教坊同时或凌迟、或杖毙、或绞死,一时血溅人间。主犯顾西庭枭首鞭尸,另有数百人受牵连发配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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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刽子手刀起刀落,林逸泽只觉一阵激痛,便飘飘然到了一个白茫茫的地方。
而不远处,突然慢慢的走了个人过来。
那人玄色作衣底,金线绣暗纹,面容舒缓,双目璀璨,竟像是那墨描出来的人,天生自有一派**。
楼
我来接你。楼墨唇边泛起了微微的笑纹,他容颜俊朗,满目尽是温柔之色。
林逸泽有些恍惚的抓住了楼恩的手,茫茫然间,被楼墨拉着,一步一步走向了别的地方。
周遭的白雾渐渐散尽,依稀可见亭台楼阁,山石花鸟,如当年那幅画中一般。
这,是画中吗?林逸泽呆呆的问道。
楼墨停下脚步,眸中似是有些许不忍,他轻声道:天伦之乐,知己之情,六亲尽失,身死魂消。
我裁魂画骨,助你画中活那一生。
如今一切烟消云散,你从此后,不再是寻常的画骨。
林逸泽看着楼墨,喃喃的说:你说的这是何意?
楼墨轻声叹了一下,抬手抚过林逸泽的发:你是这古画中的画骨,而我,是修复这古画的画师。
你天性淳朴,不谙世事,但若这般下去,自然会落得灵智全失的下场,我修复这画,便是要让你知晓七情六欲,懂得人情世故。
这样
那一切都是假的么?
楼墨料到林逸泽会这般询问,也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
就连楼兄同我说的话也是假的么?
楼墨一怔,半晌,才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原想只是修复一幅寻常的古画,却不知修着修着,我半数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