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过来接的亲,是四哥送自己走的,走的是阳关大道——老杨家来娶亲,老柴家的四丫头终于出门子了,很多人都这么嚷嚷,说门当户对,说郎才女貌,溢美之词赞不绝口,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内么新鲜内么热闹,就是在这入夏时节,她成了老杨家的人,成了杨伟的媳妇儿……自行车就停在方圆书店,电话亭也在左近,烈日当头,街角挂满明灯,有那么瞬间灵秀眼里竟看不到任何东西。
给家去电话时,快两点半了,她跟云丽讲说我在一中这边呢,晚上不回来了,稍顿片刻便又问了问儿子的情况。
云丽告诉她说三儿正跟一帮同学在厢房里打扑克呢,让灵秀放心。
「我这就给你把他叫过来。」
随即用手一遮话筒,扭脸朝外喊了
起来,「三儿,三儿,你妈电话。」
想来书香也能听到这声音,便又重拾起话筒,放到耳边:「明儿几点回来?」
正闭着眼沉思,忽听话筒里再度传来云丽的声音,灵秀叹了口气:「明儿?」
她看看脚下,又看看不远处的店铺,仰起脸时,又把睁开的眼缓缓闭上,「看情况吧,怎了?」
「今个儿他大回来。」
云丽扫了眼时间,又道:「跟小伟一块,明个儿咱一家人吃个饭。」
耳边轻快的声音和那欢喜的味道叫灵秀不忍拒绝,她凝神侧目扫向东头巷子里的家属院,一脸苦笑。
正这当口,儿子的声音也从电话里传了过来,「谁来的?」
「你妈。」
灵秀颤抖着右手从口袋里把烟掏了出来,她想稳住自己的情绪。
「妈,你这又干啥介了?」
然而听到儿子的这句话时,便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从内双忧伤的杏核眼里淌了下来。
「妈,妈,喂,喂,妈你听见没?」
灵秀捂着自己的嘴,说:「没,没事。」
「你在哪呢?」
话声刚落,对面便隐约传来云丽的声音,「你妈在良乡呢。」
应了一声,灵秀寻着一把凳子坐在上面,又把烟叼在了嘴里。
「文娱路这边呢。」
给烟点着火,她便蜷缩着身子用胳膊夹住了自己。
文娱路明显比闹街清净多了,不过灵秀这思绪却一直都不清净。
她反复问着自己,我这婚姻正常吗?她想不通,像杨伟这种基本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且又品性端正的人背地里竟然也会干这种事儿,背叛感情,背叛家庭……从结婚到初为人妇,再到十月怀胎孩子落生,灵秀的脑子里几如过着电影,真好似做了一场长梦,而这十多二十年的日子,到如今看来更像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过。
「妈,妈。」
再次被儿子打断了思绪,灵秀不顾形象地叼起了烟卷,她不知道哪飘来的纤夫的爱,也不知身后是谁在叫喊,这节骨眼了都哪有心情去理会身外之物。
「晚上你几点回来?」
「不回来了。」
要强要好了半天,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明儿呢……妈你音儿怎那样儿?你哭了是吗?妈!妈!」
吼声传来,灵秀赶忙制止:「什么哭了,喝酒了不知道。」
她嘴上否认,然而肩头的耸动却又把她内心真实情感暴露出来。
「不对,你声音变了,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妈嘴里叼着烟呢。」
「他又跟你吵架了是不是?」
「瞎说个啥。」
该管的没人操持,不该管的却一直都在耳边絮叨,不过这次她却没再呵斥,声音也渐渐归于平静,像是要融入在这只有娘俩呼吸的世界里。
也正是这天下午,书香应同学之邀弹了几首曲,一群人聚在西厢房里,在友谊之光后他又弹了两首张楚的歌,其一是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其二是姐姐。
杨刚从省城回来时,恰恰捎来一本由刘天礼所着的吉他教材。
撂下电话前,灵秀说:「先在你大内边住两天吧。」
重弹起老调来安抚着电话内头的躁动。
「别瞎猜忌。」
「妈,那明天你几点回来?」
这不依不饶的声音让灵秀有些为难,她抹掉眼角的泪,「你脚还没好利索,敢四处瞎跑我饶不了你。」
撂下电话,她眼前再次变得迷茫。
男人都不要她了,还去什么一中家属院啊。
从方圆书店推上自行车,呼声又起,但这次却没了纤夫的爱,张望中,就看到一个脸如重枣几乎二等残废的人出现在不远处,这人一脸横丝肉,一双三角眼有如鹰隼般透着晶亮。
灵秀没理他,推上车径自朝着家属院走了过去。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出了家属院,那个人仍旧在不远处杵着。
整个下午,她骑着车子缓缓而行,有些漫无目的,也有些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