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早朝时喧喧嚷嚷的宫殿空空如也,陆昱白独自坐在台阶上雕刻精美的龙椅上,面色苍然。殿堂尽显富丽堂皇,陆昱白却半分没有睥睨群雄的王霸之气,皆是因为……
他的面容过于美艳。
尽管半分没有柔弱怯怯之感,甚至可以说是极具侵略性的明艳,但他的容貌仍是过于鲜艳夺目,让人一不小心就看得失了神。这样风姿隽爽、艳色绝世的大美人,应是后宫的宠妃,深院的面首,独独不应该身着这明黄色的龙袍,薄唇紧抿立于九天之上。
陆昱白不过廿三少年。母后享尽先帝盛宠一生,寿寝而终。太子兄长才高行厚,慈明无双,与他也情重颇深。他本是逍遥快活的嫡出皇子,怎奈……他饱受先帝器重与疼爱的太子兄长急病离世,悲痛欲绝下先帝竟也鼎成龙去。
霎时朝廷动荡,群龙无首,手握重兵的先皇后胞弟成将军边关急书,力保他的亲外甥陆昱白登上皇位,只是……
纵然是名正言顺,除去陆昱白柳夭桃艳的容貌,他也难以服众。过去几年间,因着陆昱白高超的武艺,他掌了皇家暗卫,明里暗里收拾了些与太子有罅隙的朝臣将领,不少世家已是对他颇有微词,斥他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更别提他从小便不曾习学问政,只知如何取人性命于无形,不懂如何治国平天下。所作所为怎么看也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光明磊落。
他所做皆是为了他的父皇和太子兄长,自是遵了人伦常道。但于朝臣世家而言,确是阴险毒辣,冷酷无情。
因此哪怕惧于成将军的边陲重兵,臣子们助陆昱白完成了继位大典,在这几日的早朝上也是明里暗里没少给陆昱白添堵。
陆昱白清楚,倘若自己不想成一个傀儡,又要无愧于天下社稷,他必须找一个愿急他之困又有高才绝学的助力。
于情于理,这个人选除了前丞相之子、礼部侍郎君乔,还能有谁呢?
于理,朝臣谁不赞君乔翩翩君子满腹经纶,温润如玉清和平允;于情,前丞相致仕前是太子太师,与他自是有一段渊源。何况两人……更是竹马竹马,君乔更是他唯一的“友人”。
倘若藏了陆昱白那不敢言明的小心思,两人也可称得上是管鲍之交。
他本以为即使君乔胜友如云,待他也仍是有些不同的。直到登基前两人那次密会,君乔劝他放弃皇位让位贵妃所出的二皇子。
“你……?!”陆昱白凤眸圆睁,似是不敢相信君乔说了什么。
“这皇位只会束缚了你,朝臣也不会心悦诚服,你志不在此何必勉强自己,二皇子……”
陆昱白根本听不进君乔的解释,满脑子皆是君乔为了二皇子陆昱言劝他让位。
“你可曾想过他和他母妃是多嫉恨我母后和大哥独得皇上恩宠器重,倘若他得了势,我又怎会落得善终?!更别提恨我入骨的朝臣世家,以前父皇大哥护着我,现在……”
“现在我可以护着你,二皇子已经承诺……”君乔急道。
“你又是何时与陆昱言这般要好的?!你就这般轻信于他?你父皇是我母后力荐的太子太师,你怎能做两姓家臣!”陆昱白已是口不择言。
“昱白!”君乔也难得气急,没了惯常雍容不迫的模样。
“……你走吧”陆昱白不想与他争辩,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薄唇紧咬,只觉君乔是为了陆昱言和官爵权势负了他。对比之下,自己那一腔真情更是显得可笑。
君乔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行了个揖礼退下。
自那日后两人便是久久未见。
“皇上,君乔大人来了。”
“宣。”
君乔信步走进御书房,规规矩矩行了跪礼,不曾直视陆昱白。
陆昱白心中恍然。虽说他贵为皇子,但两人从未如此行事规矩过。这是君乔第一次私下独自会面时于他如此,让人只感疏离。
陆昱白细细打量君乔,仍是面如冠玉的无双公子,岩岩若孤松独立的白玉少年郎,温其如玉,却不知何时就乱了他的心曲。
“平身,看着我。”陆昱白未用“朕”的自称。君乔顿了一下,依言站了起来,看向陆昱白。
“你……”陆昱白未着御上常服,反倒是换上了他平日里最爱的一袭红衣。
陆昱白本就是肤如凝脂,在红衣衬托下更显俊美绝伦。剑眉下微微上挑的凤眼总是顾盼生辉,如今却暗淡朦胧。
君乔不由想起两人初识之时,不过幼学之年。太学间隙自己被御花园的漫天红叶迷了眼,不自觉便走了过去。走近后只见陆昱白一袭红衣,衣袂飘飘,负手而立。三千青丝随意地用玉冠束起,神采奕奕,尽态极妍。当时年少秋衣薄,桥上少年桥下水,自己便情难自禁,一见倾心。
只是……只是这难见天日的恋慕之情还未说清道明,两人便争吵反目。
若说自己让陆昱白让位于二皇子有任何私心,那便是自己心疼他会在这个皇位上劳心劳力,苦不堪言,更不想见他后妃三千,两人自此君臣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