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的虫子。”只吸了两口的烟被狠狠碾灭在烟灰缸里,他用力过猛,以至于指节泛白,仿佛他碾灭的不是烟,而是一只趴在烟灰缸底部的虫子。
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走到阳台上,他也不知道他抽烟到底图什么,每每抽上两口他就会厌倦地熄掉,可不抽又整个人烦躁得全身发痒。在学校他可以将自己扔进可以无限透支精力的魔鬼训练中,可一回到公寓他就脑袋里空空,里面只充斥着一件事只塞满着一个人,一想到那人他就抑制不住难受,一难受他就想抽烟。
梦做得多了,有时在梦里他就知道是假的,而亓子衿还是会离开。睡着睡着,眼角湿湿的,上下眼睫因生理性盐水而黏贴在一起。
有些报道他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五遍,可他却没有丝毫厌倦,遇到一些信息量较大的视频,他还会多次回放观看。
“鹿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穆然身体很累意识却很清醒地坐起身来。
而他——他就是那个让他小叔锒铛入狱、被他小叔大骂“白眼狼”的人。
而鹿林深是在一次前往威尔克斯星拜望他小叔和婶婶时发现的端倪,他深入探查,抽丝剥茧,很快发现鹿浩晔和虫族合作的惊天秘密,而他婶婶那时还被完全蒙在鼓里,还以为家里大笔大笔的进账是源于公司赚取的利润。
两年前,鹿浩晔开始和高级虫族接触,一年半前,他已经和高级虫族混得相当熟稔,不仅能面见虫族女皇,还能和她相谈甚欢。
他小叔鹿浩晔在威尔克斯星产业遍布,在高新技术这一块有着极高的话语权,所经营的LU鹿品牌更是在星际上都有着广泛知名度,可即使富可敌国、身份地位名誉通通不缺,鹿浩晔的贪婪欲望仍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他之前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没很久,也就半年之前。在今天日记的前三行还能规规矩矩地写上了什么课做了什么训练,可从第四行往后,竟是近乎满满一页全是穿透纸背的三个字,“对不起”。
小时候他的Alpha母亲与Beta妈妈关系不好,他妈妈因太爱他母亲,从而拈酸吃醋,动不动就怀疑他母亲在外面和别人暧昧。而他母亲又是个强势霸道的Alpha,不能忍受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所以脾气一上来,直接和他妈妈开吵,她们两人一吵架就喜欢摔东西,然后进入“你逃跑我追逐”的戏码,母亲和妈妈三天两头不在家,他都觉得烦,于是小时候的他就常常被放到小叔婶婶家里寄养。
写成这样也没法再继续,穆然放下笔,走出房间,拿起茶几上的控制器按了几下,电视墙出现他最关注的虫族新闻,为此他特意订阅了一个频道,频道里报道的全是虫族的最新消息。
缓慢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肚子明明很饿,饿得胃发酸,时不时有几缕抽痛突然向他袭来,可他仍没有胃口,完全没有想去吃东西的欲望。平时在学校还有尉风迟监督他,现在他一个人,他连“假装没事”的戏码都不想去演。
一年前,鹿浩晔贸然决定和虫族合作,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将所能获得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知虫族女皇,其中不少是和威尔克斯星皇室及军部关系密切的信息。虫族那边则提供基因帮鹿浩晔打造出更强的躯体,并将一颗掠夺而来的星球上所有的获利都转进他的账户,相当于那颗沾满人类鲜血的星球是直接赠送给他,只不过无法在明面上签转让书。
鹿林深在半年前就已经回到主星,要不是那时短信被拦截,还误以为穆然极讨厌他,他本可以回来得更快些。给穆然发短信的那天,他还在威尔克斯星解决他小叔被捕后留下的烂摊子。
不知在阳台站了多久,他带着一身烟味去泡了个冷水澡。
“咔嗒”一声,传来打火机开盖的声响,这段时间他学会抽烟,烟和打火机都是他从尉风迟那里拿来的,尉风迟特意给他挑的烟味没那么重的烟,但他没察觉出有什么区别。
鹿林深没有问穆然为什么哭,穆然也假装无事发生,可他们心里都再清楚不过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小叔婶婶会比他的母亲和妈妈还要亲。
“就刚刚,你都没听到声吗?”摸了摸穆然头发,鹿林深将他揽进怀里,把头搁他肩膀上。
鹿林深那时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他和小叔及婶婶关系极好,小叔婶婶其实就是他另一对父母。
捻亮书桌的灯,摊开日记本,他伏在桌上,一行一行地写,笔尖刷刷地划过浅黄色纸张,像是有猎犬在追逐着他的笔头,他得不停写不停写,只要一停下,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悲伤绝望就会嗷呜一口咬掉他的脑袋。
迷迷糊糊之中,像是有谁温柔替他拭去脸上泪水,让他别哭,他以为是亓子衿去而复返,折回来安慰他,他一个惊醒,猛然睁开眼,却发现来人是鹿林深。
他每天都能看到亓子衿,一个虚幻的没有遭受意外的会对他笑会过来牵住他手的亓子衿,梦一醒,亓子衿就会化作白雾,像被朝阳照晒到的草叶上的露珠般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