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从未想过孙铸兴的手会伸这么长。庞大的私权压下来,哪怕只是一根羽毛的重量,也足够让一个普通家庭立刻粉碎。
整个世界像被渐渐抽离了氧气,压迫到极致的愤怒中,宋清远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至亲之人生与死的一线悬崖之间,他按捺不住狠狠一拳捶上冰冷的墙壁,完全失态,如同那些医闹的患者一样大吼:“你们就不怕事后追责?!”
“不怕。”护士弧度很小地笑了笑,“如果宋先生能做到的话,现在就不会拿不到血。”
她忽然叹了口气,淡淡道:“宋先生,我们也的确想帮你,可没人敢违背上头的意愿,毕竟谁走到今天都不容易,我相信你也能明白。”
培养一个医生,四年又四年,在学校里熬,进了医院继续熬,每一步都生怕踏错,良心和未来摆不到一杆秤上,绝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外人赔上自己的余生。
这么耗下去完全没有意义。
没时间浪费了。
宋清远强迫自己立刻镇定下来,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寻找能够扭转局势的熟人。
护士事不关己地说了一声“节哀”,刚要转身回手术室,一直被冷落在旁边,仿佛是局外人的程重安忽然说:“不能开血库,但是现抽的血总可以用吧。”
好像舞台的聚光灯迅速扫过去,护士惊愕地停住脚步,像刚注意到他一样。
“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过头的人碰巧愿意献一点血,”刺眼的走廊灯下,他扬起一张漂亮而凌厉的脸,冷冷地说,“这样总不会让‘上头的人’怪到你们身上吧。”
作者有话说:
我刚想起来,65章、66章我发现了大bug(有关银行卡那里,当时脑子瓦特了吧!!!)已经进行修改,建议清除缓存重新看一下
第68章 痛快
这场雨下得是真大啊,从杨城横跨华城,欻拉欻拉的,玻璃都要被敲碎了。
拿掉胳膊上的棉签,头晕目眩地坐下来时,程重安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想法。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是宋清远在旁边翻购物袋。
突地,唇上碰到了一块散发着淡淡甜味的东西,程重安没有力气,毫无抵抗地拿舌头舔进嘴里,味蕾尝到巧克力醇厚的味道,自顾自战栗起来。
宋清远给喂了糖,拿一块提早绞好的热手帕给他擦脸。程重安配合着抬头时看到对方紧抿的唇角,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我没事。”
虽然身上有点冷,还一直出虚汗……但是抽走一千毫升血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熬。
宋清远垂眼看他的手,顿了顿,程重安心里一惊,讪讪地刚要往回抽,却被他一把抓牢在手心,妥帖地放入外套口袋。
程重安不自在地猛然挣动起来,却被他轻而易举摁住:“别动。”
冒着热气的帕子轻轻从他苍白的脸上擦过去,饱满的额头,像蝴蝶翅膀一样扑棱不停的睫毛,还有微微干裂的嘴唇……宋清远仔细地一寸寸把他看过去,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他停留的时间太久了,程重安被柔软的帕子摁在眼上,嘴唇不安地动了动:“宋,宋清远……?”
“嗯。”宋清远把帕子挪开了。
程重安一双好看的眼睛被热气熏得有点泛红,他看了看手术室上依然亮着的红灯,又看看走廊四周,小声问:“阿姨呢?”
“还没醒,”宋清远把帕子对折,“给她安排了一个空床。”
凌晨五点多的病院,安静得听不到多少声响,一个完全洁白而孤立的世界,他们身后的窗户也被雨蒙了一层毛毛的水被。
“这段时间医院里发生了什么吗?”
“谢谢。”
两个人同时开口,因为自己的问句要长一些,程重安变成了停留在尴尬里的人。
好在宋清远很快接口道:“上个月我给那个女孩做了手术。”
程重安愕然地张嘴:“所以他要报复。”
宋清远淡淡地笑了笑:“因为我打了举报电话。”
虽然不可能动摇孙市长几十年在杨城盘根错节的势力,可那通电话依然给医院带来了不小的混乱,不知道对方分身乏术地请了多少桌才摆平。
程重安默然片刻,用蜷缩在口袋里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你做得对。”
他们没有再说话了,等待的时间很难熬,程重安感觉气氛沉闷到变得粘稠。因为大雨滂沱,窗外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
大概过去了半小时左右,仿佛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宋清远忽然用低哑的声音道:“程重安,说点什么吧。”
程重安本来困得都快要睡过去了,就靠一根弦死绷着,一听到他说话立刻坐直,强打起精神问:“说什么?”
“什么都好。”话音刚落,宋清远忽然改口,“说说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
程重安怔忪地思考了好一会,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多少快乐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