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裴站在街角,远远看着薛矜被人抬下马车,薛白和薛家小厮将他搂抱着进了家门,门房牵着马车绕到后院,大门再次关上,自始至终,他都一动未动。
大雪过后的天气尤其寒冷,纪裴穿着单薄的外袍,立于雪中,身上却丝毫不觉得冷,只觉得心底生出一丝丝痛楚来。
他清楚薛矜的酒量,平日在家,两三杯酒就红了脸,要是喝一壶,定然要醉倒的,薛矜酒品好,喝醉后不哭不闹,只是睡觉,但是夜里会惊醒。
现如今他在自己家,以薛家人对他的疼爱,自然是会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是纪裴还是担心,他在想,午夜于梦中惊醒的薛矜,该会是什么心情。
又在街角站了很久,直到天空再次飘起雪花,纪裴才转身离开。
蒋天冬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见到纪裴回来,立刻走过来道:“小侯爷,你此前安排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纪裴眼神一亮,顺手关上门,邀蒋天冬来到里面的书桌前,才开口问:“有证据了?”
“是。”蒋天冬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谨慎道:“豫王殿下自己心里其实有数,事发的时候他确实是感觉到被下了药,他留了个心眼,自己也收集了有力的证据,只是事发之后,皇上就病倒了,殿下见不到皇上,他身边的心腹和王妃也见不到他,派去审讯他的又都是太子殿下的人,豫王殿下便没有为自己伸冤,此次属下悄悄潜入天牢,见到了豫王殿下,他便将证据交给了属下。”
纪裴很是意外,意外的并不是豫王留了一手,而是豫王居然愿意相信他,不由道:“以我和太子的关系,豫王殿下怎么肯将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交给你?”
蒋天冬摇摇头,也很疑惑,“属下不知,但是豫王殿下让属下给小侯爷带句话,说希望您不要勉强,尽力而为。”
纪裴心中大为触动,若说此前还有些摸不准豫王的品性,此时却是再清楚不过了,豫王此人,身陷囹圄,自身不保,还担心着别人,确实担得上贤王的名声。
纪裴收好证据,算了算日子,道:“此前要你部署的事情依旧按原样部署,很快就是除夕夜了,到那时我会当着众大臣的面将此事揭露出来,阿祯手上沾了太多人的鲜血了,希望能让他有所醒悟。”
“属下领命。”
蒋天冬走后,纪裴独自站在书房,窗外的雪吓得不大,落了薄薄一层在窗棱上,窗户上也结了雾气,朦朦胧胧,看不清远处的景物。
纪裴心里百感交集,他们家同皇后娘娘是至亲,他原本也是坚定站在太子身后的,可是这一年来,他渐渐觉得太子和他之间就像隔着这扇结了霜的窗户,一个在寒冬中越走越远,一个却拉不住。
纪裴明白自古以来的帝王大多心狠,手里沾了兄弟鲜血的也不在少数,可是那些靠算计和陷害得来的皇位,坐起来也多半惶恐多疑,寝食难安,最终变成谁也不信任的孤家寡人,纪裴不想让谢祯变成那样。
帮助豫王洗清嫌疑,之后再扶持谢祯继位,一来可以减轻些谢祯身上的孽障,二来有了豫王和他相互牵制,谢祯也不敢轻易再对纪家下手。
纪裴是这样想的,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结局,不想坐以待毙,只能先下手为强。
可他万万没想到,谢祯的速度比他还要快,甚至没等到除夕到来,谢祯就抢先一步对纪家发了难。
起初只是一桩小事,督京卫在夜间巡逻的时候抓了个小贼,那个贼恰好是纪家军一个千夫长的亲戚,千夫长做了人情,督京卫便放了人,可没想到这件事被新上任的督京卫使知道了,不肯就此放过,导致千夫长也受了连累,审讯之中,千夫长居然供出了许多震撼人心的信息。
案件第二日就被刑部接手,纪裴得到消息的时候,东宫已经派人来请他了。
来者不善,纪裴心中不安,但是东宫的宫人就候在门外,他没有办法通知其他人,只能暗自对葫芦交代了一声,让他转告蒋天冬,“若我未归,自行保重,见机行事。”
依旧是东宫的书房,依旧是和谢祯面对面,但这一次,谢祯没有此前那样的好脸色,书房外面也多了很多御林军。
“知道本宫为什么叫你来吗?”谢祯缓缓道。
纪裴余光看到御林军关了书房的门,心里升起强烈的预感,却道:“不知。”
“你手底下的一个千夫长,因为伙同弟弟盗窃被抓,审讯中他供出了好多大事,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太子声音阴沉,在阴冷的天气中,令人遍体生寒,他看向纪裴,走近道,“那人说,镇北侯府的小侯爷一直和南蛮有所勾结,暗中利益往来,很多次明明可以一举歼灭南蛮,却总在关键时候放他们一马,导致惠国长年遭受南蛮的骚扰,边境民不聊生,表哥,你真让本宫失望。”
纪裴震惊无比,可只是一瞬,他又平静下来,谢祯要对纪家发难这件事他早就想到过,只是他一直以为总要等到谢祯真正坐上皇位才会出手,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纪裴抬眸看向谢祯,眼神凛然,“殿下相信这种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