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啼霜在寝宫里翻找了半天,把那些箱匣都给搅乱了,也还是没能找到他那盒宝贝颜料,于是就朝着外头大声囔囔道:“陛下,我颜料呢?你给我放哪儿去了?”
方啼霜自己找不着,便疑心这宝贝是让陛下拿去换大米了,可他那日不过是随口一说,借机教训一下裴野,并不真舍得真将这颜料拿去卖。
他心里慌乱,又翻起了压在最底下的一个小箱匣,可刚打开那箱匣,方啼霜便愣住了。
那里头放了一只长条的檀木匣子,方啼霜下意识打开一瞧,只见那里头放了一卷画,他都不用展开细看,心里就已经知晓那画中的内容了。
那是他卖出去的第一幅画。
匣子里除了这幅画卷,还有一条戴旧了的五色绳与一只用坏了的毛笔。
他怔然了片刻,这才想起了这条手绳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但那只毛笔……他一点也没忘,也不可能忘。
那是他刚学画时,裴野送给他的,那笔尾还刻了他的名,他曾生涩地用这只毛笔勾描作图,也用它写过字、抄过书。
那时他的字总写的又大又丑,陛下也总是笑话他的字长得像大爬虫,被他用过的宣纸活像是被狗啃过似的。
可也是陛下托着他的手,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地教他运笔束字。
后来这只笔被他用坏了,炸了毛,方啼霜换了新笔,便将这旧的抛之脑后了,没想到竟被裴野捡了去。
与此同时,裴野也踏步走了进来。
“怎么会找不着?”皇帝冕袍未换,被宫人从正堂里急匆匆地唤过来,不免有些心烦,“孤不是给你收在……”
他微微一怔,而后缓步走到了方啼霜的身后,只见那大小孩儿那张单薄的后背正在微微地发着抖。
裴野稍一俯身,伸手擦过了他湿漉漉的眼,顿了半晌才道:“怎么又哭了?是谁昨日才信誓旦旦地和孤说,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
方啼霜收了眼泪,可话里多少还是带了点鼻音:“陛下偷我东西……”
裴野一时失笑:“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这里头哪样东西不是孤的?你偷翻孤的东西,竟还有理了,嗯?”
方啼霜不管他,继续伸手打开了那檀木匣子旁侧的那只白水晶雕的小盒子,里头装的的正是那只黄粉蝶,蝴蝶被保存得很好,下头还铺了一层防潮的木屑。
方啼霜大气不敢喘一下,唯恐这蝴蝶要活过来,当着他的面飞走。
“陛下藏着这些做什么?”他脱口问道。
裴野垂目看着他那毛绒绒的发顶,轻描淡写道:“不为什么,喜欢……便就收着了。”
方啼霜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东西收好,而后又将其放回了原位,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幅画竟是裴野买下的。
那时候,他托江言禅往宫外寄了些画,可过了很久都无人问津,小孩儿伤心极了,时常怀疑自己可能并不是学画的料子。
当时那十两银子,也真的让他高兴了很久很久,那段时间里,他甚至连晚上做梦也能笑醒。
不过如今知晓了那买主原来是陛下,他心里却也并不觉得自己受骗上当了,反而是百感交集,鼻子一酸,眼眶便又泛起了红。
方啼霜把眼泪一抹,然后清了清嗓子,很刻意地加粗了语调:“谁让你买我的画了?”
“这不是花钱买个清净吗?”裴野故意打趣他道,“也不知道那时候是谁,天天在孤耳边嘀咕着,说自己可能不是学画的料,心里一难过,又要孤同江先生请病假,不肯去上课。”
方啼霜听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不由得破涕为笑,笑了没一会儿,又有些怀疑地问他:“那我后来卖出去的其他画呢?不会也是你给收的吧?”
“孤又不是冤大头,”裴野说,“吃的用的还都是民脂民膏呢,哪有那么多银子买你那破画。”
方啼霜回头瞪了他一眼,顿时便从地上跳了起来,追着闹着要捶死他。
一面追他,一面还要反唇相讥:“你的画才是破画,我画的可好着呢!”
两人闹了一会儿,方啼霜脸颊上的眼泪也干透了,撇着嘴粗声粗气地问他:“我那宝石磨的颜料呢?”
裴野径直走到一个箱匣前,只伸手一翻,便就翻出了他那盒宝贝颜料:“这不在这儿放着吗?小熊瞎子。”
方啼霜立即把那盒子夺了过来,然后理直气壮道:“都是陛下老爱把我的东西乱摆乱放的。”
这小懒鬼活得实在很邋遢,东西用完了从来不肯放好,都是随手一放,给他收拾起来了,他还不乐意,嘀嘀咕咕地说自己的东西都要找不着了。
裴野很看不惯他这点,为此也没少教训他。
于是陛下上前几步,在他额前轻轻一弹,冷笑着放了狠话:“下回再把东西乱丢乱放,孤就让人把你那些‘宝贝’全丢到池塘里去。”
方啼霜也不甘示弱地踮起脚,还了他脑门一下:“那我就在陛下奏章上画画,让朝臣们都笑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