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追着他跑了一路,见他要往里走,下意识伸出了一只手要捞住他,可那猫儿只一眨眼便冲了进去,他实在没能拦住。
在看见那躺在一层薄毯上的小咪时,小猫儿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小咪歪着头平躺着,他呆呆愣愣地走到它身侧,然后他看见了它嘴角的血迹。
小猫儿一声不吭的,连呼吸声都压低了,他缓缓地把脑袋探下去,轻轻贴在小咪鼻尖上。
裴野看着他这样,心里也难过极了,于是也蹲下身去,轻轻地抚着小猫儿的后背。
小咪胸前的猫毛顿时湿了一片,小猫儿哭了半晌,这才忽然感觉到,小咪好像还有气,只是很微弱。
“喵!”他扭头看向裴野,激动道,“喵喵喵!”
它还有气!
裴野微微一愣,小猫儿怕陛下听不懂,于是又喵喵咪咪地围着小咪打转,眼眶里的泪止不住地滴落。
“去把秦太医叫过来,”裴野忙吩咐旁侧的宫人道,“快!”
秦太医立时就提着药箱进来了,方才戚椿烨已经请他替这只伤重的小猫儿看过了,那时它的气息已经是时有时无,脉象停的时候比起的时候还多。
反正怎么瞧也不像是还能救回来的模样,秦太医就不太想再折腾它了。
可竟没想到,它自己缓了一会儿,眼下呼吸竟又给顺过来了。
“这狸奴的气虽然顺下来了,可气息微弱,伤得又太重,”秦太医斟词酌句道,“只怕救过来的几率还是渺茫,而且这法子,实在很折磨……”
“无妨,”裴野道,“你且试试。”
秦太医被那皇帝和小猫儿这样盯着,也顶不住压力,只好死猫当活猫医,往小咪身上施了几针。
只见那第二针下去,小咪的身体一阵痉挛,小猫儿吓坏了,趴在它耳边喊它的名字,喵喵咪咪地同它说一些颠三倒四的话,要它坚持住,要活下来。
小咪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他的声音,可却没力气开口应答。
它当然想活着……来年开春,双儿答应过它的,它还没生小猫呢。
那几针施完,小咪竟然挺下来了,一口浊气吐出来,还真就活了。
*
一年后。
寇氏一族嫡系男丁,除七十以上耄耋、十六以下孩童,一应腰斩于市,家中女眷奴仆,或没入掖庭,或发卖为奴。
寇氏被抄家清算的那一日,寇太后身着素衣,髻上未簪金银,自请到慈恩寺修行,为寇氏赎罪,为江上社稷祈福。
裴野看也没看她,一句话便应允了。
“那日先帝临终托孤,我还怕他不肯选你,”临到别时,太后一步步走近他,“谁知他糊涂一辈子,竟还有这样清醒的时候……”
“你生母……哦周氏,”太后笑了笑,将一只点翠蓝蝶金簪慢悠悠地带在髻间,“她原来只不过是哀家身边的一个婢子,那样低贱的身份!可她竟背着哀家,不要脸地勾引了陛下。
“飞上枝头后,便拿这样一只破簪子来赠我,还以为哀家会和她相互扶持,还会像以前那般与她亲近——她也配!”
“我不过随口骗骗她,她却什么都信,阿野你说,她那样傻的一个女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坏儿子呢?”
“够了,”裴野打断她,还是那副不冷不淡的腔调,“天色不早了,慈恩寺路远,太后还是早点启程吧。”
太后不肯走,就那样笑吟吟地看着他。
寇氏倒了,可她终究还是太后,宫人们没人敢上前拦她。
“你不敢听吗?”太后盯住了他的眼睛,“你杀了自己的同胞兄弟,灭杀了与你有恩的寇家,你心里,难道真的就一点疚意也没有吗?”
“那太后呢?”裴野不避不让地对上了她的目光,“我那位阿娘与尚未出生的弟弟,可曾到太后的梦里过?死在寇家霸权冷刀之下的诸多亡魂,太后可还记着他们的名姓么?”
两人冷冷地对峙了一会儿,最终太后还是扶髻起身,她脸上的笑意没了,只淡淡地呢喃:“走到今天的位置上,谁手上不是沾满了血?他们挡了我寇家的道,死的不冤……”
“至于周氏,那也是她活该,她若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婢子,以哀家当年和她的交情,等她到了该出宫的年纪,哀家怎么会不给她择一门好亲事呢?怪只怪她太贪心了。”
皇帝自始至终都坐在明堂之上,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那女声渐弱,连那最后一抹气息,都被那灼白的日光烫散了。
他心里并没有复仇的快意,有的只是一片茫然的惶惑感,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凭着这满腔的恨意而活,可如今大仇得报,他也不再是当初那只笼中困兽。
但他却总觉得那支撑着自己往上爬的念头忽然散了,他产生了一种,自己疲倦得不得了的错觉,累得似乎都要支撑不住发上的玉冠了。
“陛下!”方啼霜忽然从后头跑了出来,兴冲冲地朝他喊,“小咪生了一窝小猫,我刚才数了数,一共有四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