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静默地站在这处曾埋葬了他无数手足兄弟,至亲骨肉的荒原之上。
竟然意外的很平静。
他将赦罪放下,对着千里黄濛濛的荒原重重磕了三个头。
而后朝着不远处隐在一片风沙之中的孤山飞掠而去。
此山名为花重,千年前,月沙关一役战败,他飞升成为恶神,曾将荒原之上无人收敛的尸骨尽数葬在此山中。
而他的心魔亦留在了此地。
五百年前,他来此不为别的,正是为了除掉他。
而祖神之所以点他为恶神,为的也是这一日。
兰沽国他遇见师讼,得到大昭旧物命铃,拘缨国欧丝之野亦知晓他的过去。当时他想不通,后来才恍然回神,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怕只能是“他”。
明知沿着崎岖山道而上,四下里皆是无名的坟冢,乌鸦在头顶盘桓,鸣声凄厉。
孤魂野鬼怨念不散,和着阴风在他耳边低声哀吟,“小将军……明小将军……”
合成一支古老的招魂曲。
这里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你们别忙,我即刻就来。”明知一剑划开四下里缠上来的昔日下属同袍,嘴角勾着笑意。
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怎么样这样稀松平常的话语。
收剑后,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他向着坟冢最里面走去。
那里有一座立了木碑的孤坟,葬的是他父亲。
他亲手杀死的父亲。
白色招魂幡随着阴风翻飞,沙沙作响。
明知将赦罪插进土里,跪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父亲,沉瑾回来了。”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往下滑落。
“沉瑾不孝,没能守住月沙关,没能救大昭……”他继续磕在泥水里。
一下一下,磕的额头泛红,直欲滴血。
天阴沉沉的,炸响几个隐雷,却没有人在能回答他。
良久后,明知站起身,拿起赦罪往面前山壁一挥。
轰隆隆一阵声响后,山壁破开一个洞口,里头漆黑一团,冷风吹入,万鬼呜咽。
封印果然已经荡然无存。
明知眼眸一沉,踏入其中。身后山壁猛然合拢,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滚出来!”他站定,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在空荡洞中荡起回声。
蓦地,前方亮起一点幽暗灯火,渐渐将洞壁照亮。
风吹得灯火晃悠,映出一个黑影。
“你回来了,恶神大人。”那是一道稚嫩的少年嗓音,带着点笑,朝着明知一步步靠近,“还记得我吗?”
明知额上冒出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滑,握着赦罪的手骨节泛白,“怎么敢忘。”
那少年低低笑了一阵,到了他跟前,脸色苍白,一身黑衣,眉眼比他少了几分沉静。
是少年明沉瑾的模样。
“也是,毕竟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不是。”
明知眉头一蹙,顿时往后退了几步,“兰沽国师讼,拘缨国欧丝之野之事都是你做的?”
“恶神大人既已知道,又何必问我?”灯火幽暗,少年明沉瑾一张脸苍白,眸中尽是死气,嘴角上勾成嘲讽的弧度,“哦,你不会是要问我为何这么做吧?”
明知蹙着眉没说话,这个少年的他,本就是由他的恐惧与怨念凝成的怪物,算不得是人。
所求也不过天下大乱,三界倾颓。
不必多问,他即刻退开,一剑挥出去,直刺向少年明沉瑾。
黑衣少年岿然不动,直接承了他一剑,身型碎作一阵虚影。
明知突然胸口一阵剜开般的刺痛,跪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
赦罪亦是落了地。
“恶神大人,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是一个人,你又何必伤害自己呢?”山洞内灯火哗哗乱跳,黑衣少年飘在他周围,声音彷佛带着一种惑人的魔力,循循善诱,
“明沉瑾,你难道忘了恨了吗?你难道不怨了吗?”低低的声音盘桓在他耳侧,“你就这么被一个‘恶神’的虚名收买,忘了月沙关下这十五万冤魂了吗?还有你的父亲……”
山洞内黑气不断涌入,灯火跳成蓝绿色,无数冤魂的厉嚎响在耳边。
明知肩膀伤口不停渗出血来,额上冷汗几乎浸湿了衣襟。
他死死捂住耳朵,去摸赦罪。他声音却像是从心里生出来的,勾起他最深处的恐惧与怨念。
“月沙关之事,罪责在我,父亲……也是我杀的。”他吃力的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十五万冤魂我背得,又为何要恨要怨?”
“别自欺欺人了!你不觉得可笑吗?”黑影声嘶力竭,“若非天命如此,你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你看这满天下,哪个人不唾弃你?!你为了守住大昭国宁愿对自己的骨肉至亲兵戈相向,结果呢?”
明知怔了怔,那声音又道:“大昭国人可记得你的好了?他们没有,他们骂你,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