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些东西突然就没了,然后在他的记忆里就多出来一段白。
他穿着棉麻色的衣裳,带着白色的帽子,白色的挂清随着风飘啊飘,他在喧闹的唢呐声和哭声中,磕下一个又一个头,那时他尚且不懂什么是死亡。
只听说以后再也见不到疼他的姥姥姥爷,便挂了满脸的泪。妈妈很长一段时间也总是闷闷不乐。
“以后每年我陪您回来看看姥姥姥爷。”许鹤栖挽着妈妈的手说道。
他已经长大,懂得什么是死亡,并在一年前再次经历。
他明白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可生活还在继续,并不为谁的离去而停止,活着的人只能带着怀念继续前进,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更何况只要心中还记得他们,他们就永远活着,人真正的死亡是在最后一个人也忘记自己那刻。
“好,你好好长大,姥姥姥爷看见了也高兴。”许妈妈收拾好心情,带着笑意地说道。
她同样也明白,一昧的伤感并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好好地活着,便是对死去的亲人最好的礼物。
纸钱燃烧后的灰烬在春风里挥舞,死亡与新生在同一片天空底下。
他们的祭拜并不隆重,烧了纸钱摆上一些水果、香烛后,许鹤栖与妈妈跪在坟前磕头凝视,心里说着想说的话。
因为忙着回许家那边祭拜,他们也没法多做停留,没等多久,便离开了。
走到村头,来时遇到的那位何姨正抱着一坛子东西,佝偻着身子,似乎是在等他们。
“奶奶好啊,怎么在这儿?”许鹤栖笑眯眯地率先打招呼。
何姨又笑着说了句:“娃娃好乖!”然后把手中捧着的坛子往许妈妈怀里送了送。
“何姨,您这是……”许妈妈不知道是什么,以为是老人家送她的东西,有点不好意思接。
她回来得匆忙,也没带礼品来看望这些叔叔阿姨,怎么好接别人的礼。
“拿着吧,这也不是我给你的。”老人家的笑容不变,依旧乐呵呵的,“你也知道我家从祖上就是做酿酒营生的,传到我这辈还勉强能糊口,就继续做下去了。”
“这坛酒叫状元红,是娃娃出生那年,你父亲跟你丈夫来我家买的,买了之后就埋在我家院子里,说是等娃娃长大了再来取,可惜了……”
可惜两人都没等到许鹤栖真正长大那一天。
“我年纪大了,不怎么记事,要不是今天碰见你,还把这事忘了呢。”何姨继续说道,顺便把酒坛子塞到了许妈妈的怀里,坛子被清理得很干净。
“今天你刚好回来,我就想着把这坛酒交给你,免得再忘了,我们做生意讲究诚信嘞。”她语气中有几分得意。
许妈妈接过酒坛,沉甸甸的重量让她不由得紧紧抱住,以防落下打碎了。
她眼里闪动着光,嘴角瘪了瘪,最后没说什么,只道了声谢。
何姨送完酒就走了,许鹤栖看着妈妈怀里的酒,一时没憋住红了眼眶,他伸手摸了摸坛口的红封,触摸到十九年前父辈们赠予的爱意。
这份爱在地里埋藏着,在时间的长河里孤寂地漂泊了十九年,来到他的面前。
“回吧。”许妈妈轻声说道,语气有些飘忽,“待会儿告诉你爸爸,咱们已经收到了他寄过来的酒,让他安心。”
“嗯。”许鹤栖重重地点点头,一滴泪砸在了酒坛上。
*
夜幕降临,等许鹤栖跟许妈妈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周铎已经做好饭菜在等他们了。
他会的不多,就那两道,比如: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
见两人回来,怀里还抱着一坛酒,怕酒坛重,他连忙上前接了过来。
“怎么还买酒了,是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姥爷跟爸爸以前买的,存在了村里酿酒的奶奶家,今天回去,她挖出来给我们了。”许鹤栖说着吸了吸鼻子。
周铎听许鹤栖这么说,再一看酒坛上“状元红”三个字,瞬间就明白了这坛酒的意义。
他从前只听说过,古时候的人家,会在孩子出生那天埋下一坛酒,盼望他将来有一天能高中状元,到时候回乡报喜,便将酒挖出以此来招待亲朋好友。
“那……那这个要等到你高考考上状元的时候咱们再喝吗?”周铎像捧着一颗炸弹那样,小心翼翼地把酒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傻兮兮地问道。
他从来也没见过这样庄重珍贵的东西,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在地里埋了十几年的“状元红”,其中饱含的期望与爱意,让他不得不小心又谨慎地对待。
许妈妈笑笑,说道:“考状元哪有这样容易啊,这状元红啊大多数时候是做婚宴用的酒。”
周铎偷瞄一眼,心里想:比起他跟小仙鹤的婚宴,那还是让小仙鹤考状元比较容易一些。
“酒先放着吧,等你们高考结束,上大学那天再喝。”
状元与婚宴于许鹤栖来说都不容易,许妈妈想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