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生活中的小事,却熨得萧有辞内心发烫。
他几乎是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他想再看真切些,再记清楚些。
可梦境总是短暂,萧有辞很快从襁褓中的婴儿长大,变成一个到处乱跑的熊孩子,再然后……他六岁了。
孩童的视角有所缺失,他并不知道自家小院之外都发生了什么。
那日他与同伴出门玩耍,回来时,发现自家家门大敞。
他冲进去,就看到自己的父亲倒在江鹤来的剑下,那柄流光溢彩的华露浓上滴着他父亲的血,敞开的屋门内煞气冲天,天真烂漫回来找父亲吃午饭的萧有辞被冲了个跟头——
他呆若木鸡地坐在地上,看着执剑的江鹤来向他一步步走来。
他甚至看不太清楚江鹤来的面容,只觉得他手里的华露浓实在太过刺眼,这柄号称天下第一的宝剑出鞘的时候很少,沾血的时候更少。
江鹤来看他的眼神很凶,身上的煞气与杀气纠缠着往萧有辞身上扑来。
萧有辞见过江鹤来很多面,多数都是笑着的,就算他闯祸,也不见江鹤来有多么生气,此时眼前这个充满杀意的人,竟然让萧有辞觉得陌生。
他坐在地上,往后蹭一点儿,江鹤来就往前一步,他手中的华露浓嗡嗡作响,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要饮血了。
却见他抬起手,挥剑而下——
“叮!”
兵刃相触的脆响响起,萧有辞猛然睁开眼,思绪被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手中持着断肠烟树,薄如蝉翼的剑刃碰上了另外一柄流光溢彩的剑,而持剑的人已经从江鹤来变成了……
江止宴!
萧有辞大骇,他收回断肠烟树,猛然后退数步,张了嘴想要说话,声音没发出,却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这口血,也不知是他服用药丹强行催动真力所致;还是他在幻境中沉浮数年,亲眼看着自己的师父斩杀自己的父亲所致;还是……因眼前人。
六十年不见,一切却仿如昨日。
“师兄,你先去,用江山玲珑镜将他困住,我随后就来帮你。”
“师兄,你等我,我马上就来……”
“……”
“师弟,六十年了,你终于来了。”
江止宴清浅的声音打断了萧有辞的回忆,唇角讥讽的笑意刺入萧有辞的眼中,让他整个人猛然一顿,他错愕地站在那里,身边明明还是危机四伏,整个人却放空了,目光只落在江止宴身上。
江止宴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窄袖,一如六十年前一样,干净利索。
但又似乎完全不同了,他纯黑的衣摆融在浓郁的黑雾里,不分彼此,身上的戾气也是萧有辞从来没有见过的,像是扈池河边寒冬腊月里生了锈的铁刀。
斑斑锈痕混着血。
被他强行压下去的心魔又·叫嚣着涌了出来,在他耳边放肆地大喊着:“杀了他!他是你的敌人,他是来取你性命的!杀了他!!”
耳边实在吵得过分,萧有辞从一片混乱中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眼眸微闭,气息微弱道:“闭嘴……”
眼前的人却笑了:“师弟,你是在让我闭嘴吗?”
萧有辞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什么死不瞑目的天赋,刚闭上眼睛,听到这句,又睁开了。
黑雾从江止宴的身后蔓延过来,逐渐将他吞噬,萧有辞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了,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不是。”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卡住了。
说什么?
说,他果然没死?
封印破除之前的五十年都在什么地方?
以身殉界是什么滋味?
又或者,封印破了的这十年,他去了什么地方?
他们好像也不是能拉家常的关系,萧有辞又垂了眼睑,低头站在黑雾里,白色的长袖沿着手腕滑落,遮挡住断肠烟树的剑柄:“师兄,好久不见。”
无话可说,还是别说了。
萧有辞重新执起断肠烟树,他眼中的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色。
“师兄,代县是你封的,这城里的凡人呢?”
他只问,却不等江止宴回答,就持剑冲了上去——萧有辞修为稀松,多数靠着师父传授,但他有一身好剑术,剑法精巧到连江鹤来都称赞。
论剑术,江止宴也不是他的对手。
江止宴现在还没想跟萧有辞动真格的,见他挥剑,只用手中的华露浓格挡,身形闪躲,就是不肯与萧有辞对招。
萧有辞却很着急,他的修为是用药丹强行催动的,江止宴一直闪躲,不等到动手,他怕是就先露馅了。
萧有辞急了,他露出一丝凶狠之色,对江止宴道:“你我师兄弟一场,都已经走到这种步数,也不用做这些表面功夫了,师兄,当年骗你去陵川,没想到你还能回来。”
胡说,他日日做梦,梦里都是他师兄回来了。
“你老老实实死了就罢,偏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