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有辞却皱眉,摁了摁他的胸口:“不说这个。”
他想知道江止宴的身体怎么样了。
然而还没问明白,他的手腕就被江止宴捉住了,江止宴的眼神更深,声音也有点哑:“别乱动。”
萧有辞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到师兄双眼时,忽然想到陵川分别前的事情,脸蓦然红了。
他一下推开了江止宴。
手足无措道:“师、师兄……”
江止宴捉着萧有辞的手腕不放,拇指在腕骨的位置摩挲了两下,萧有辞的皮肤嫩,这轻轻两下,带出微微红痕。
他瞥了一眼,将目光挪开,轻声道:“我人不在这里,这是你的梦……临仙门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脱不开身。”
萧有辞又盯着他:“你不以真身前来,可是受了什么伤?”
什么事情能让江止宴脱不开身?
江止宴却笑了,他把萧有辞的手拉到眼前,贴近唇下,双眼紧紧盯着萧有辞:“师弟,你不好好跟我说话,那我也不好好跟你说话了。”
萧有辞:“……”
他很快妥协:“讲记忆吧,萧启天是我爹吗?”
“是。”江止宴道:“这事要从你上临仙门前说起。”
“帝天本体乃是上古魇魔,汇聚天下戾气怨气,屠千万凡人、千万修道人、千万妖魔性命降生,是天生魔,谁也不能引他入道。”
“魇魔常年戾气缠身,每逢降世,都是天下大难,除不尽杀不死……只能将他封印。”
“我知道。”萧有辞低声:“临仙门为仙道魁首,不仅仅只是因为师父修为高深,还因为临仙门背负着看管封印的责任。”
帝天,原本就是临仙门应该解决的。
江止宴却叹息道:“可古往今来,总有人觊觎强大的能力……帝天被封印在陵川,萧启天不知何时偷走了他的魔心。”
“百年前,萧启天在九州大陆上现身,他行事故意残忍,杀人炼阵,一屠就是一城,师父苦苦追查十余年,终于发现了此人踪迹,只是不知为何,他身边带着一个孩子。”
江止宴定睛向萧有辞:“那就是你。”
江鹤来将萧启天斩杀,却不知道拿那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办,孩子被萧启天带在身边,从小见他杀人摄魂,行尽恶事,他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凡人去死,却不施以援手,被放在临仙门短短数日,也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暴戾。
若不是他年纪还小,恐怕就是下一个萧启天。
旁人劝江鹤来,此子天性邪恶,最好是斩草除根,趁他年纪还小,杀了了事。
江鹤来却说:“他年幼稚子,知何为善,何为恶?只是因为他常年跟在萧启天身边,日常目睹都是恶事,身边环绕都是恶念,所以才养成这样残忍噬杀的性格,但他未必是个恶人。”
江止宴初识萧有辞时,并不知道师弟的来历,只觉得这小孩儿好生可怜,在青竹书院总被欺负,他笨笨的,人也呆呆的,被欺负也不知道婉转周旋,像是一只小兽,谁欺负他,就要咬死谁。
可他太笨,谁也咬不死,只弄得自己一身伤。
他心疼他,就处处帮着他,师弟也很听话,越来越依赖他。
可他并不信他。
他们之间永远像是隔着一层墙,不管他如何对师弟好,师弟总是觉得,他本性就是这样的,他会对所有人好,而师弟自己,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江止宴气坏了。
一直到现在,他也还是很生气。
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谁会替芸芸众生中随便一个谁自碎魂魄?
去陵川时,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还能回来。
江止宴走神,萧有辞也走神。
他又想起师父还在世时的日子,那时候他的记忆被封印着,只以为自己在临仙门上长大,整个临仙门,就是他的所有。
事情再大,也不过是青竹书院的书本读不会,脾气再凶,也只不过是被同门嘲笑欺凌。
他像是一只被扒掉了尖牙与利齿的野兽,失去保护自己的手段,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惊恐。
他不明白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似乎看谁都不顺眼,谁骂他,他就想让谁去死——直到师兄出现,他像是一道光,照亮他殚精竭虑、惶恐不安的世界。
可这道光……不光照在他身上,也照在别人身上。
他对所有人都好,他冲所有人笑。
他像是天上的明月,萧有辞怎么努力,都够不着他的边际。
他知道临仙门的其他弟子都说什么,他们说,江鹤来的两个弟子,一个是天上的明月,一个是地里的淤泥。
淤泥当然是配不上明月的。
他也配不上江止宴。
他越想,就越觉得恨,恨自己愚笨,恨自己明明也是纯灵之体,却总卡在筑基,恨他的剑不够快,恨招式不够狠——他恨身边所有说他不好的声音。
也恨江止宴的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