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梦散人讲道,选的是《庄子》中的“应帝王”一篇,这篇强调无为是君主“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
君主的作为必须因循事物的自然本性极其发展趋势之外,还强调要做到不夹君主个人的私心和成见。
分宾主双方,由寿梦散人设立题目——便宜师父引用了圣人的话“帝王者,民之以为共主,以求利之,今欲奴天下,王者不王也。”
这话一出,整个院落都寂静了一瞬。
她看似评判帝王,可当今欲奴天下者,可不是朝氏。
来的人非常多,不乏名士大家,也有很多不畏强权的士人,没安静多久,就有人站出来加以诘辩。
便宜师父自然不会和他们辩论,便让自己的弟子们应对。
这样的清谈,是巽朝士族女郎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是展示自己才华和本领的重要方式,有人靠着这个一举成名,有人则喜欢借机寻仇。
譬如也不是所有人都崇拜寿梦散人,便对她的论点加以驳斥。
楹酒倒不担心,她坐在师父下手,和大师兄挨在一处,听师兄们和其他人辩论。
大师兄偶尔会给她解释下,更多的时候,是边上的凤澜给她讲。
师父坐在主位,左手边是所有的弟子,按照辈分依次坐下去,右手边就是来参加的士人文人。
“为什么要这样,像是在吵架一样——”楹酒看见醒时师兄站起身,和一位女郎就无知加以辩论,两人争执不相上下,十分激烈。
大师兄摸摸她的脑壳,解释道:“求知是知识增加的过程,也是鉴别自己得到的之上是否正确,是否合自己的道,所以也要听取一些悖道知识,学会剔除它们。”
楹酒似懂非懂,黏在他怀里,又问道:“那师兄的道是什么?”
大师兄淡淡道:“师父的道,就是我的道。”
可是师父想的,谁有知道呢?
楹酒也很迷惑,但大师兄不迷茫,想来他最得师父喜欢,也是有道理的。
“那你的道是什么呢?”边上凤澜悠悠问道。
楹酒揪着头发,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我只想大家都过的好好的。”
凤澜哈哈一笑:“你不瞎折腾,大家都会很开心——”
语音未落,就被大师兄瞥了一眼,大师兄训斥道:“酒酒的事情,你无需干预,师父是让你辅佐她,不是让你指挥它。”
凤澜脸皮抽抽,决定闭嘴:拉到了他不管这破事了,你们俩爱怎么惯着就怎么惯着吧。
讲道大约持续了十来天,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楹酒甚至在右手边的席位看见了韩遗。
他瘦了很多,脸色还是很白,穿了一身白衣,体态风流,人群中非常显眼。
但他位置很偏,和楹酒隔了老远。
一开始他很沉默,只静静听着,也没有什么人和他交谈。
一连两叁日,楹酒只看见一个秦文玉和他交谈了几句。
有一种人走茶凉的感觉。
这天下午,楹酒听一个年纪颇大的女大家,和四师兄磨磨唧唧辩论了好久,光是一个“内全外王,天人之际”就辩了半个时辰——听的楹酒昏昏欲睡。
四师兄说的口干舌燥,喝茶的动作都有些失了风度。
结果还没放下茶盏,韩遗就站起来了,就刚刚女大家的观点,开始继续辩论。
韩遗思路奇诡,文学功底深厚,观点又很奇特,四师兄被他忽悠的差点代入错了论点。
场面安静了下,楹酒被大师兄摇醒,就看见韩遗和醒时师兄对峙的情形。
醒时师兄是替四师兄继续的。
韩遗对她勾唇一笑。
楹酒听见凤澜看热闹不嫌事大道:“看!你的爱慕者斗起来了!”
楹酒对他翻了个白眼。
韩遗毫不掩饰对醒时的敌意,他看见楹酒坐在一个男子怀里倒还好——大约是大师兄和阿舒勒有些相似,韩遗倒是希望他是楹酒的新欢,最好能把阿舒勒和赵祈夜都挤掉。
醒时师兄自幼受师父教导,才华横溢,两个人不相上下,但韩遗辩论的方式非常狡猾,处处是坑,一盏茶的功夫,就落了下风。
然后韩遗一人挑了四五个师兄。
他一人辩倒了好几名弟子,让寿梦散人也来了兴趣,问了他好几个问题。
凤澜在一边小声道:“师妹你可要小心,师父要是对他来了兴趣……”
楹酒对他翻白眼,打断道:“那我就拿他换你,师父一定会答应的。”
凤澜哑口无言,看她跟大师兄黏黏糊糊,忍不住吐槽道:“你跟大师兄这么亲热,不怕你那几个小情人不高兴吗?”
他说才完,就被大师兄瞥了一眼,然后缩了回去。
楹酒哈哈大笑。
韩遗没有过分辩论,见好就收,寿梦散人赞了他几句,他便拱手退下。
“大概是为了展示一下,对你还挺惦记着,”大师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