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医生诊断,戚玉凤脑梗发作时间为凌晨两至三点,送至医院时已是早上近十点,因错过最佳溶栓时间,继而转为保守治疗。第四日清晨,轮班护士例行检查,发现戚玉凤瞳孔有扩散迹象,当即通知亲属并下达病危通知书。死亡发生得很快,唐涓涓其实感到欣慰,所幸外婆并未怎样受苦。但她的表哥显然无法如她这般想法,既然作为长辈代表的姨姥姥已将他在众人面前定罪,那么下边小辈就算偶有"其实不能完全责怪于他"的想法也无济于事,她听到父母建议秦淮葬礼前后尽量"避嫌",她明明觉得不妥却也无从反驳,即便她知道秦淮有反复去找护士询问直到后者厌烦。
"我是真没想到她背对着我吐了……早上临走前我有看到她在挠痒,所以才放心出的门,既然医生说她那时已经昏迷……"
"抓痒又不能证明她人没事,老师课上没给你们讲过膝跳反射吗?"
秦淮登时沉默,唐涓涓上前想要说些什么时他便走开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张着嘴却没有准备内容,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此刻的她也谈不上什么感同身受。
"我早提议过叫玉凤不要再管药店,和我一同回去乡下。可她偏偏放不下孙儿,这孙儿有什么好,啊?和他老子一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唐涓涓实在坐不住,借着小便走上楼去。二楼早已人去楼空,所有的房门都打开通风,外婆房间里只剩下一张破旧书桌。
桌上铺了层玻璃板,那之下压着许多照片,正中那张是年轻的外婆搂着小时候的秦淮,唐涓涓一眼望见表哥那手舞足蹈的模样便忍不住想笑。
她记得那时,秦牧野经常性的找不着人,秦淮总会被外婆带来和她一起写作业。每每这时,妈妈都要一把逮住脚底抹油正想跑出去玩的她,苦口婆心地说:“做不来的题多问下你表哥。”她表哥本该是个神气十足的小孩,见她愁眉苦脸做不出题的样子,还能随口哼出个小曲儿给她解闷。唐涓涓听着听着,放下手中的笔,“真好听,谁唱的,我都没有听过。”
秦淮用鼻孔瞅瞅她,“好听吗?这我自己编的曲儿。也是,谁能唱的有我好听?”
唐涓涓立即翻个白眼,大声说着“切”,过没几分钟,自己也哼了起来,秦淮瞄她一眼,两人齐声大笑,接着就被隔壁的大人一通怒斥,“笑什么东西,啊?到底是在写作业还是在做游戏,写不完两个人都别吃中饭!”
后来秦淮被秦牧野带回了家,唐涓涓好久没在家中见过秦淮。等到她念初中,每次瞧见外婆跑来,无一例外都是向她父母哭诉,说秦牧野稍不顺心便会打儿子出气。不过迟钝如她,学习上遇到不懂的题,仍习惯性去找同校的表哥请教,直到她也渐渐察觉出不对。秦淮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和她讲题时却开始结结巴巴。"哥,你讲话怎么不利索?"话一出口就后悔,可那边已经摔了笔,她这才注意到秦淮手背上的伤。
"我写、写上面了,自己、回去看!"
那之后,唐涓涓便在脑海里搜刮起对秦牧野的印象。
唯一的一次,好像比一起写作业时年龄更小,他帮唐涓涓画过一张令她一筹莫展的版画作业。只见他稍加思考便勾出草图,又把纸张倒过来覆在小木板上,刷好蜡拿起刮刀,唐涓涓于是眼看着两只松鼠从刀下蹦出来,最后是秦牧野递过墨水瓶叫她蘸了墨在纸上印出图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是在表演魔术。总算可以交差,唐涓涓喜不自禁地交了作业,隔周却发现美术老师没给她打分,反倒叫她下课来办公室一趟。
"我没教过你们这么复杂的,还是你自己画的么?"
在老师的逼问之下,唐涓涓无奈报上了舅舅的名字。这才了解到秦牧野其实算是业内有名的艺术家,什么XXX的第几代传人,听得她脑袋发晕,连老师托她回去带张画的要求都囫囵应承着。
除此之外对舅舅的印象,就只剩下其他长辈的谩骂,以及这次她亲眼看见表哥手上的伤。
一个人,可以既是"好人"的同时又是"坏人"吗?彼时,唐涓涓穷其十三岁的脑力去思考,却完全无法得到解答。
再之后,她开始想方设法地避免在学校里见到秦淮,原因是无从解答的问题要避开源头才可忘记思考。于是总能在楼梯看到高年级的晨间操时光,她选择带着同桌刘念从另一边的门口绕过。
刘念在她的解说里被其惊为天人的脑回路搞到眉头发紧,最后只得冷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八卦可以听,搞半天那人是你表哥?”
正巧思政老师在课上解读,“现代人面对压力时往往会采取回避态度,明知问题即将发生也不去想对策,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心理,也是一种不敢面对问题的懦弱行为,就像鸵鸟被逼走投无路便把头钻进沙子……”
“听见没?”刘念瞟一眼黑板,顺势敲敲桌面,对唐涓涓说着,“什么叫鸵鸟心态,你这就叫鸵鸟心态。兄弟姐妹之间应该…… ”
“刘念!比我还能讲是吧,要不要现在换你上来讲?”老师狠狠剜了一眼台下越说越起劲的刘念,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