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年,父亲又找人试过很多次,最后一次请了雇佣兵潜入学院,给他的指令是‘生死不论’,”如今谈起这些事,塞莱斯提亚连情绪波动都不再有,“那个人一见到我就什么都招了,包括我父亲是如何描述这个任务——交际圈狭窄,活动范围固定,除了懂点魔法之外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死读书却自命不凡的小姑娘。没有一项特征能让他把这些描述和我联系起来,也难怪这位老朋友接任务时完全没认出是我。毕竟,谁能想到在前不久的教学实践中一次挑翻他们整个佣兵团的人,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雇人绑架呢?”
“你一挑多的实力确实罕见。”艾希礼中肯地说。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你那时候都毕业了,”她笑着瞥他一眼,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恐怕直到我毕业,父亲都不明白,为什么抓我会这么难——他一直觉得别人称赞我,只不过是换种形式恭维他,就像别人称赞他帽子上的花纹品味高雅,根本不需要他帽子上真的有花纹。”
“尤利西斯和我交过手,倒是知道我的实力,但他当然不会承认他真的输给了我,所以多半又是用不忍心伤害妹妹之类的借口敷衍过去。克莱因的天之骄子怎么会输呢?如果输了一定是他心怀仁慈,被那个眼中只有胜负的妹妹钻了空子。‘塞莱斯提亚,女孩子应该态度松弛一些、柔软一些,你总是把所有事情都看得太认真,这样不可爱’……”她摇头晃脑地学尤利西斯说话,末尾忍不住翻出一个白眼,“哈,他先赢了我再说这话也不迟。”
艾希礼气得不行,“你哥瞎吧?哪里不可爱,可爱死了,天上掉下来那么大一块陨石把可爱当场砸死了——”
他用力亲了她鼻尖一口,还觉得不够,低头去找她的嘴唇。一吻结束,彼此都有些喘不上气,艾希礼轻轻咬她,“我看他不止瞎,脑子还有点问题。别要他了,我来当你哥。”
……我看你脑子也有点问题。塞莱斯提亚舔了舔他的唇珠,故意问道:“那你觉得,兄妹之间做这种事合适么,哥哥?”
艾希礼“呜”的一声捂住脸钻进被子,只留一段发梢在外,半天才从里面传出他尝试回到之前话题的声音:“所以,你是为了脱离你家里的掌控……”
“一半的原因是这样。我不怕他们来抓我,或者来杀我,但明明费尽心思对我动手,却还不肯堂堂正正地把我当成对手以免显得他们自降身价,这种侮辱我不能接受。所以我提前毕业,从进入星环的那天起就以首席为目标了。”
贵族成为首席唯一的条件就是舍弃姓氏和身份,星环并不强制要求他们断绝亲缘关系。但如果真有人这样做,在贵族眼中无异于背叛他们的家族和阶级,因此他们的亲人不会再接纳他们,结果上而言还是断绝关系。对塞莱斯提亚来说,想干脆利落地脱离家族,这是最直接的一条路。
“另一半原因是阿诺德出事那天。现在想起来,好像还和你有点关系。”
艾希礼闻言,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
塞莱斯提亚回忆道,“还记得你送我去校医院那天么?就是同一天,我前脚刚发现阿诺德的真面目,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后脚他就自作自受,再然后的事你现在也知道了。好像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改变轨迹,一环套一环……我当时觉得,说不定是天上哪颗星星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暗示我快跑。”
“那几天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我比你差在哪里,为什么你可以心无旁骛地谈论梦想,我却要在无聊至极的事情中拼命挣扎?连星星都愿意帮我,说不定我是被选中的,离家独立可以搏一搏,学术道路可以搏一搏,首席法师的位置,也可以搏一搏,”她说着说着,自己也笑起来,“很幼稚吧。”
不止如此,还幼稚地以为艾希礼无牵无挂、不受束缚,以为世上烦恼唯她一种,可怜人独她一个,横生许多怨气,最终都在法塔重逢那日,一股脑倾泻到艾希礼身上,向他追讨她遭受的亏待。
她当艾希礼是目标、对手、终点线,是在每一个环节都不被她面临的的困境所扰的、理想化的她,唯独没把他看作一个真实的人。她把他捡起来又丢开,伤害他几乎肆无忌惮。
“……我对你是真的很过分。”
她这句话属实与前面跳跃过大,艾希礼却仿佛听懂言外之意。他眨了眨眼,“我知道,所以我报复过了。”
塞莱斯提亚仔细想了想。这么多年,他唯一称得上报复的只有在格林茨比那段日子,“几句不疼不痒的嘲讽,最多再加上告诉别人我每天不吃够足量的甜食就要哭着入睡……你管那叫报复?”
“那样就够了。我不无辜,不要觉得我无辜,”艾希礼目光清澈,语气认真,手在被子下勾她的掌心,“你可以更过分一点。”
他好像就是有这种把气氛一秒带歪的能力,无论在什么场合。
塞莱斯提亚这次没有躲开,反而迎上去,扣住他的手腕,预先防止他捂脸:“比如,那种时候,叫你哥哥?嗯……或者学长,艾希礼学长?我记得在学院是不是总有人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