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确认心意后,相处模式其实根本没改变。艾希礼还是那个艾希礼,塞莱斯提亚也还是那个塞莱斯提亚。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具体表现为——他们总能把本可以往甜蜜暧昧发展的气氛扭转成攻防战,光是“谁先喜欢谁”就断断续续争论到晚上。
他们自己觉得一切如常,来宾宿舍里的首席法师们却持不同意见:
“啧。”
“我瞎了。”
“我做错了什么,要在劳累一天后被这种画面狠狠伤害?!”
……诸如此类。
艾希礼扫了一眼哀嚎的金发圆脸,“哪种画面?维吉尔,别像个看到成年人牵手就大喊大叫的小鬼,你想加入可以过来,反正我左边的位置还是空的。”
“谁要牵你的手,滚啊!!!”
这夜又该入梦。因为不在熟悉的地方,睡前准备多花了点时间,艾希礼抱着塞莱斯提亚躺好时已经接近后半夜。心意相通后就连普通的相拥和对视都让心脏静不下来,两人只能久违地分开一些再尝试入睡。
坠入黑沉前,她听到艾希礼的声音从床那头传来:“放心睡吧,我在梦里等你。”
真的进到梦里,却有另一些东西在等。塞莱斯提亚看向不远处虚影化的“艾希礼”,又看看身边被梦境变得和那个虚影一模一样的艾希礼,半晌挤出一句话:“……这是你毕业那天?”
艾希礼神色复杂地点头。
他们在学院大图书馆,一排废弃的书架后。周围有脚步声和纸张翻动声,却没看到半个人影,大概是梦境还不能完成这样复杂的场景重现。
不远处的“艾希礼”看起来像从毕业典礼上中途溜出,一路匆忙赶来,制服斗篷上挂的几条绶带乱糟糟地缠在一起,正和管理员交涉。
“抱歉,我似乎不小心把一张草稿纸夹进早上还回来的书里了,请问可以让我找一下吗?对,就是那本《术式正读与逆读》……”
——他直到在学院的最后一天才发现自己丢叁落四?
塞莱斯提亚忍不住发笑,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十几秒,她目睹“艾希礼”接过书,在管理员的视线死角迅速将一张纸夹进书里,熟练地捏了几个手势,最后假装从里面拿出他忘记的草稿纸,把书递回去并礼貌道谢。
——他根本不是“不小心夹进去”,而是不小心没有夹进去,还特意跑回来一趟……还在学院的书上放变形术,就为了藏他的草稿纸!
“……你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是故意的?”
艾希礼心虚地移开视线,“我不是说过吗,你看了我多久,我就看了你多久。”
知道艾希礼对她的注视有所察觉也不过是最近的事,塞莱斯提亚哪里想得到,完成一半的草稿纸,从头至尾都不是一场单向的对话。
他们那时候见都没见过几面,它无关情爱,只是头脑与头脑的隔空通信——在她拼命向艾希礼靠近时,他也在向她伸出手。
可是……她最后没能借到那本书。
毕业日还书的人实在太多了,管理员要面对的几乎是一整座书山。塞莱斯提亚沉默地看着年迈的管理员手肘一动,几本书掉进桌缝,再找不到半点踪迹。这一切在艾希礼转身的同时发生,他余光看到有书掉了下去,却只来得及指指桌子提醒那位管理员,随后便急匆匆地赶回他该在的地方。
不出片刻,刚结束实践任务、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塞莱斯提亚”站在书山前,从管理员手中拿到了另一本《术式正读与逆读》。
“请问……这个还有其他抄本吗?……全馆只收藏了两册,但是另一册好像找不到了?啊,没关系,我借这本就好。”
少女斗篷上全是风刃割出的痕迹,过膝制服裙裙摆被划开一条口子,她却没空在意他人的眼光,一路跑着过来,可惜最后只能失望而归。
艾希礼叹气,“原来是这样。”
两个人的记忆连在一起,多年前的未解之谜顿时一清二楚。塞莱斯提亚既然看到,就很难不好奇:“后来我又去找过,那本书一直没出现,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从桌缝里掏出来。你写了什么题?”
“没有题,”艾希礼迎上她的视线,有些难为情,“我写了一封……信。”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等待他的后文。
“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也许可能大概……问了你想不想见一面,我手里的资料和笔记你拿去说不定会有用,好像还问你毕业之后什么打算,有没有考虑奥夏托斯……”
艾希礼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塞莱斯提亚心中的酸涩仿佛煮开一锅浓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你说见面,你该不会……真的去哪里等我了?我放了你鸽子?”
艾希礼摇头,“失约的人是我。那天回去,我母亲已经……”
她忍不住攥他斗篷下摆。艾希礼索性张开手臂把她搂进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什么都不能思考,完全忘记这件事,再想起来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