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本源的法师们直视虚空,为凶暴的能量拴上缰绳、写下定义,令它们成为可供驱使的魔法。“拴上缰绳”的步骤,简而言之,就是打上自己的烙印。
一部分法师把这种行为称作“署名”,也有人叫它“签字画押”,打上烙印的方式因人而异且往往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唯一的共识是:这个步骤必须在最初、在将能量引入前完成,以确保万无一失。奥夏托斯因此充斥着枯燥的模拟、演算、试验,法师们直到万事俱备,才会打开位面的缝隙,缰绳就位,只等猛兽从中探出头。
理论层面上,凡是一度被打上烙印的魔法,就算挣脱缰绳,也回不到无拘无束的初始状态。它将永远受制于法师写下的定义,再如何成长也只能在定义的漏洞中寻求自由。这条理论早在「弗洛里安的把戏」出现时就被证伪,毕竟它无论怎么看,都自由得不能更自由。
塞莱斯提亚和艾希礼却不这么认为。
从格林茨比回程路上,若不是塞莱斯提亚的晕车反应没有出现,他们几乎被梦中以假乱真的马车骗过;上次,梦境已经能在他们眼前重演学院大图书馆那段记忆,然而当塞莱斯提亚被抵进深处的肉棒撑得紧紧抓住艾希礼,隔着衣服摸到他身上狰狞的伤疤和未愈合的皮肉时,他对她眨了眨眼,说“不疼”。
梦境翻开他们的大脑,却止步于浅层,只能触碰到一些观察者视角的场景与画面。这与弗洛里安笔记中所写不谋而合:大法师无意侵犯他人隐私,于是将温和无害的魔法定义成“不可阅读思维”,比起防患于未然,其实更像避嫌。
脱缰的魔法钻了定义的空子,弃思维而取记忆,才引发那些微妙的断层与违和感。曾经被弗洛里安认为多此一举的定义,最终帮到了数百年后的两个同道者。
这些天,塞莱斯提亚的大脑几乎一刻也没有休息过,此时躺在床上,意识还在翻来覆去,思索他们目前为止的计划是否有疏漏。对于「把戏」所受的限制,她并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她担忧的是更加超出她控制范围的问题——
距离最后一次入梦越来越近。封锁那段关键记忆的她与艾希礼,是否还能把彼此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别怕,”艾希礼摸小猫一样捋她后背,“以前没注意,你穿制服的样子也好看……我还想多看几次。”
塞莱斯提亚以为他在逗她,“哪还有几次?我们在学院总共就没见过两回。”
艾希礼顿了顿,回答:“说得也是。”
进到梦里,果然就是唯一的那次面对面。
眼前少年和上次差别不大,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不做表情时显得神色冷清。他盯着她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便又成了十年后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艾希礼。
“你真可爱,”他伸手来捏她脸上残存的婴儿肥,“嗯,真可爱。”
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情话,仔细想想甚至有些讨打,塞莱斯提亚却感觉心脏快要炸开。
他们透过校医院病房的挂帘缝隙望向邻床,偷窥十年前的自己。“塞莱斯提亚”坐在床沿,脸上血色逐渐恢复,神情依然难看。“艾希礼”给她把水放在床头柜上,随即退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站着,十足十严谨守礼。
塞莱斯提亚扭头瞥了眼连偷窥都抱着她不撒手的人,头一次觉得十年真是个可怕的计量单位。她把后脑勺靠在艾希礼胸前,继续看下去。
挂帘那头,少年似乎无意在此久留:“需要我帮你叫谁来么?”
少女的目光明显暗了暗,沉默片刻,答道:“……不必,我自己休息一下就好。”
时隔多年,塞莱斯提亚发现自己仍然记得那时沉默的原因——她险些出于惯性回答阿诺德的名字,被恶心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在这样的场合回答未婚夫的名字、寻求未婚夫的帮助,几乎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礼节,既显示她有人照顾,也显示未婚夫是个优秀可靠的男性。彼时塞莱斯提亚觉得这毫无意义,阿诺德却屡屡旁敲侧击,说她太过逞强,让他觉得不被尊重。
阿诺德不完美,但足够好——他们自小相识,总是阿诺德包容她,即便在学院处处被她压过风头,也从未表露出一丝不耐烦,还愿意说服家族推迟婚期,好让她有机会读完学院课程。
所以最后是她让步,像答应和阿诺德上床时那样,属于一种无言的弥补。
那天阿诺德留了信,希望她下课后来更衣室一趟。那堂课刚好考试,她一如既往早早交卷,左右没有别的事,决定提前赴约。隔着一道门,她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我敢保证她愿意,她总是愿意!”声音是阿诺德,语气却不熟悉,“你们不信,就等着看吧。”
推门的手下意识停住。里面传来杂乱的声音,有的说“别浪费了留影晶石,好不容易才弄来”,有的说“好好表现”,夹带某种猥亵暗示的哄笑此起彼伏。她听见阿诺德佯怒道:“这么着急就快滚,看你们自己的未婚妻去!”
那些人仿佛熟悉他秉性,当即七嘴八舌恭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