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章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桂枝吹熄了烛火,颤颤巍巍得躺到床上,看着小姐利索装好器物,穿好夜行衣,带上面纱。
“小姐,你这个样子,真像话本里的采花大盗。”桂枝从被子里闷闷得发声。
“哪家的小贼有能殿下我风流倜傥。”李思将头发束起,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流转,如暗夜里的湖面般波光粼粼。
李思摸到马厩,步景朝她喷了喷鼻子,李思理了理套好的马鞍,安抚了下白马,将它牵出来。“好姑娘,咱们走。”
马背上夜风呼啸,吹的李思手脸发麻,短短叁刻钟后,水月庵的金光佛顶就映入眼帘。布景跑出了一身热汗,李思将它系在树林里。秋风萧瑟,通夜抱枝而鸣的蝉合着那若有若无,已无鼓声般急促的蛙鸣,夜半钟声悠悠传向远方,等最后一缕余音停歇,李思一甩钩子,翻身进庵。
路经一个别院,只见院口两个侍卫裹紧了身上秋衣,夜凉也抵扛不住困意,两人垂着头倚着门栏。李思扔了个迷烟弹,两人就东倒西歪了。
柳明珵双手交握,平躺于木板床上,瞪着空洞的双眼。今日母亲的强硬,验身时的屈辱,好友的远嫁,父亲的离世,一遍遍在脑中回放,犹如无休无止的诅咒。他曾以为青灯古佛能给他带他带来一丝安宁,可母亲的突然到访和不近人情却又硬生生将他扯回这污浊的尘世里。
外人只看到柳家儿郎的善解人意,宽和大度,贤良淑德。父母从小教导他,出嫁前以母亲为大,出嫁后以妻主为大。男子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而柳家儿郎不过是个中翘楚,是个高级一点的花瓶。
贵为贵妃的兄长在后宫权斗中挣扎,才华横溢的好友作为政治的牺牲品远嫁边疆,无数困于院墙的男子,还有无数毫无感情的婚姻。柳明珵见惯了那些掩盖着蛀洞的优雅姿态和得体微笑。
自己的父亲病入膏肓,想的还是不能给母亲留下病容损坏她心中的形象,即使痛的直不起身,还是细细描好眉毛,用胭脂掩盖苍白的嘴唇和面容。可即使到盖完最后一抹黄土,母亲也未曾为她这个年少联姻、相伴多年的夫君留下一滴眼泪。
曾经柳明珵想不顾一切的质问母亲,这么多年可曾有那么一刻爱过父亲,但如今他心已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恩宠算什么,名分又算什么,更何况他现在心中有观事自在菩萨。
虽然无心爱恋,但从小的约束教育下,他依旧会做好一个合格的夫君。
李思,现在该称世子殿下了。记得上次见她还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在兄长的婚礼下拼命忍住眼里要落下的泪水。
曾经依偎在兄长怀中孩子如今却要在几月后成为自己的妻主。柳明珵想到那双灵动含水的眼眸,一时间竟涌上许多复杂莫名的情绪。他缓缓闭上双眼,幼时伴读的回忆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那年他因着与庆王嫡长子李元景同年,又是远景父族柳家之人,便随李元景一同进入国子监读书。凤栖朝对男子的要求是熟读《男德》、《男诫》,解读《烈男传》,通读诗词歌赋,而那些策论、四书五经则是女子的读物。
但当时的李元景却不止于此,他极其聪慧,且才华横溢,每日完成夫子的任务后,他还常找许多兵法布阵、奇物图志、权谋之类的书,读后认真请教夫子。
李元景的胆识和胸襟远超一般女子,在国子监的风头甚至压住了当时的帝姬。夫子都不仅感叹他实在是生错了男子身。但也只能是可惜,凤栖国自古以来以女子为尊,男子不得入朝为官。即便贫苦男子可以选择入军,抵抗外族,上阵杀敌,博取军功来改变命运,但凤栖国几百年来也只出过叁位男将军。
良禽择木而栖,凤栖国的女子经期比现代的女子间隔时间要长很多,如果不是为了备孕而饮求子药,女子根本不会怀孕,而且一个孩子的诞生需要母体的期望和渴求,否则即便怀上也很容易流产,出生的婴孩中女孩更是难得,这就逼的凤栖国的男子不得不讨好女子。男子承担了大部分的粗实活计,家务养育,女子则牢牢掌握着经济政治。
李元景空有抱负却无处施展,柳明珵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年纪一到就得嫁入妻家,成为一个尊贵而被动的主夫,只不过皇室血统和高贵身份能让他有更多选择。当时李元景也清楚知道这点,虽然英俊潇洒,长身玉立,但眉间扫不清郁郁之情,使得他不如一般男子柔和温敛,反而总是一副少年老成、高贵凌厉的样子,让人不可亵玩。
与他相比,柳明珵就如烈日背面一抹皎洁澄澈的月色,脸上永远挂着得体温柔的微笑,见之令人如沐春风。南禺将两人并称为“双壁公子”,凤栖以右为尊,李元景身为皇室,列为“右璧公子”,柳明珵则为“左璧”。
两人同岁,柳明珵又善解人意,不像一般世家公子,要么古板无趣,要么扭捏作态,是李元景少有的闺中好友。
李柳两人8岁入国子监,一年来,柳明珵就没见过一次李元景开怀笑过,但来年春节过后,柳明珵就敏锐地感到李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