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棠要登台唱戏,虽算不得是得意楼的大事,得意楼里除了楼小春的事,其他的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值当多么大张旗鼓宣传的。
可有人却把这事要当回事了。
丛山在平城闲着无事干,在小别墅里躺了几日,便觉着无聊,于是便叫了范秘书去在得意楼包了个雅间,晚上他要去给林映棠捧场,顺便回忆回忆自己当年在平城时候的荒唐岁月。
得意楼的后台总是提前两个时辰便要开始忙碌了,戏楼的姚经理是楼小春从外头聘来的一个中年人,很有经验,但也因为只管着戏楼的财务和杂事,对戏只是一知半解,对于后台里这些浓妆艳抹的戏子们便也生不出几分的痴迷与喜爱来,因此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有时候撂下脸骂人,也骂的最凶。
与春晖班这样依旧秉持着老祖宗规矩的戏班子,是很不一样的。
林映棠这一个月都跟着楼小春在得意楼呆着,早熟悉了姚经理的处事作风,因此总能避开叫他呵斥的时机。可被叫来与她搭戏的贺昀天却不知道其中关系,不过是取用戏服的时候力道大了些,便被姚经理揪住了狠狠说道:“你小心点,这可都是请了绣娘一针一针绣出来的,那上头坠着的珠子也都是真的,碰坏了一个都得照价赔!”
贺昀天眉头一拧,正要开口,一旁跟着她凑热闹的林雁秋却先一步从姚经理的手里接过了戏服来拎在手里,不叫下摆碰着了地上,笑着同姚经理道:“经理放心吧,这些规矩我们都懂的。”
林雁秋摆出一副好脸色,姚经理自然也不好发火,冲她点点头,便又去忙着催促其他的人了。
林映棠正忙着上妆,拧开了妆台上一个装着白油彩的盒子,小心的抹了些在手心,又取出一根细长脖子的玻璃瓶子来,叫一旁的小戏子帮着倒了些在油彩上头,再用手指调匀了,慢慢往脸上抹。
一旁的林雁秋正帮着贺昀天穿戏服,鼻子里忽的钻入一股好闻的味道,便扭头朝林映棠那里瞅一眼,见那细口瓶子里装着的东西是金黄色的,方才被倒出了一些,有一些粘在了瓶身上,正黏腻的缓缓往下坠。
她眼神一亮,起身过去将瓶子拿起,对着眼前晃了晃,问道:“这是蜂蜜?”
林映棠随口嗯了一声,对着镜子仔细瞧了瞧自己脸上的妆容,生怕有一处涂的欠缺的,显得整张脸瞧着滑稽。
林雁秋这眼中陡然略过一丝艳羡,将那瓶子在手中握了握,这才放下了,轻声道:“拿蜂蜜调油彩,我以前倒是听说过,这还是头一次见。”
“师父教的,她说这样抹出来的才够白,又不白的怪异僵硬。”
林雁秋唇角笑了笑,侧着头往镜子里一瞧,忽的又拔高了些声调,“我听说,外国有一种专门化妆的东西,往脸上抹了也很白呢,比蜂蜜都好用,有个从外国回来的戏迷送了我一盒,下次带来给你也试试?”
林映棠笑着应了一声,忽的想到了什么,又摇头,伸手探着身子去够妆台最里头的一个盒子,捞出来正要说话,下意识抬头往镜子里一瞧,只见林雁秋正挑眉望着自己,似是有些挑衅的意味在里头。
林映棠心中疑惑,但旋即又明白过来,将那盒子悄悄塞入了抽屉里,没有再说话。
今晚压轴的依旧是楼小春的戏,林映棠与贺昀天的霸王别姬被放在了最开始热场子的时候,算是先叫观众认个脸熟,知道得意楼有这么个人。
只要有楼小春的戏,得意楼向来都是满座儿的,就连楼上的包厢都一个不剩。
薛延川在昨夜被丛山一提醒,今天一吃过午饭就跟何建文告了假,直接到了得意楼的二楼包厢里等着,就连后台都没去,就是为了一会儿她一上台,便能瞧见自己,也是算个惊喜了。
只是他本性是不大喜欢听戏的,在包厢里坐了没一会儿便有些无聊了,一看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便站起来准备到处走走。
才出了包厢门,便瞧见走廊里一身黑色长衫的丛山正迎面走了过来,手里抱了一束花。
薛延川知道他与丛山彼此之前是互相不喜欢的,这人才是典型的笑面虎,跟你总是一副礼貌绅士的样子,可骨子里才是真正的冷,谁都不会往心里去。
两人对视一眼,分明都从彼此的眼中瞧出一丝戒备与敌意来,可却又默契非常的伸了手握住,寒暄几句,末了又互相推让几句,最后一道携手进了薛延川的包厢中。
正巧,台上的胡琴起了调门。
被安排在头场的霸王别姬开唱了。身着鱼鳞甲的虞姬缓步上台,身后跟着八个侍女,便走便唱着“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薛延川的视线当即便被吸引了去,一手搭在了二楼栏杆上只望下瞧,只觉得往日在他跟前娇憨天真的小姑娘,忽的便像换了个人,脚下步子平稳持重,立在台前便成了一株出水莲,一颦一笑皆自天成。
一旁坐着的丛山已是轻声哼了起来,指节轻轻敲着膝头,每一下都正中板眼,轮廓分明的脸上透出几分闲适享受来。
薛延川眉头微蹙,冷冷瞥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