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不佞出了地牢,闷头往前冲,过路和他打招呼的人一概都看不见,直到撞到树干上,才一个趔趄退了几步。
他能够对实力差距极大的情敌亮出的唯一爪牙无非是江回雪的偏爱,可这一点信心的根基也开始动摇。
那个眼神太陌生了。仿佛被一个陌生人热切地招呼,映照得他好似一个一厢情愿的小丑。
脔宠。
不会的。
愧疚和怀疑的双重煎炙令项不佞心乱如麻。
胸口的玉佩阵阵发烫,残魂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
“为妖女捧出一颗真心,还真是年少轻狂不知事啊。妖女是不会动情的,我劝你还是早早收心吧。”
被撞破此刻的狼狈,项不佞一把将玉佩从衣领中扯出。他听不得有人用奚落的语气否认他和江回雪之间的感情。
“你凭什么这样说?她当然爱我!她为我受伤而动怒,为我寻找恢复灵脉的灵药,我们亲密无间毫不设防。”
“这样想的可不止你一个。”残魂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江回雪对人一贯如此,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你很了解她?”
项不佞甚至有点恼怒,凭什么连一个残魂都声称了解江回雪,而他却如坠云雾。
残魂玩味地笑了一下。
“不敢当,合欢宗的地界上随便一个路人都知道——江回雪二十岁才入道门,却是上任掌门钦定的上善诀传人。”
“合欢宗以双修入道,最忌为情所害。就连创立这门功法的合欢宗祖师也败在情之一字上,心魔缠生。然而江回雪天生情丝断绝,尝遍人间情欲滋味,却仍是一副冰心冷肠。”
“若不是被合欢宗提前抢去,她合该入星机阁修无情道。”
江回雪无心无情,这一点红云和寿沛都知道。
也许正因不能体会,她将爱意当作新奇的玩具,在手中随意把玩。
诱惑不懂情爱的少年,抛弃老于情场的高手,以爱意的红线牵引傀儡们的动作,上演一出又一出旷世奇恋。
但无论多么情意绵绵,终究只是扮演罢了。
一旦她对这种游戏失去了新鲜感,哪怕你将尊严跪在膝下,攥着她的裙角,向她企求一星半点的爱意,她也只会厌烦地将你甩开。
红云为此恼过,甚至闹过,却险些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所以寿沛从不试探。
他亲自为她送来男人,亲手教她床上把戏,亲眼看她和别人欢好,在榻边貌似潇洒地酌一杯苦酒。
江回雪自入门起就由他来教导,千年的情谊建立起的信任比起转头厌倦的情爱关系更为牢不可破。
他至少永远是她的师兄。
江回雪进入迷雾谷的时候,恰巧撞见一对正在孵蛋的毕方,被误认为意图不轨的外来者。
江回雪躲过了雄鸟的攻击,没有贸然动手。
十万大山的妖兽金丹期便能化形,这对毕方的修为都已至合体境,却仍旧保持着禽兽的形态和灵智,真是奇怪。
她从蛇族拿走了最后一块青磷石,打开了前往迷雾谷的路径。
临走之前,花白卉反复叮嘱,不要接近中心区域,却不肯说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江回雪站在迷雾谷边缘,望着眼前茫茫的大雾。即使这么远,也能感受到远方传来的威压。那应该就是花白卉反复提醒她躲开的东西。
江回雪查看了识海的魂契。
如果结下魂契的一方死了,会通过神魂感应让另一方知晓。
但她识海中始终没有传来一丝波动。
魂契并不能神魂联系,只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偶尔会感知到一些若有似无的联系,就像上次一样。
直觉告诉江回雪,寿沛就在威压所在的中心区域。
迷雾谷之所以被叫做迷雾谷,就是因为常年大雾被谷,浓雾不仅阻隔了视线,十步之外不能视物,神识钻入其中也如泥牛入海,不闻声息。
江回雪没来过迷雾谷,外界的相关信息也少之又少,摸不清深浅,不敢妄自托大,向着威压传来的方向谨慎地前行。
一路上她碰见了许多外界难见的禽鸟,重明、鬼车、尚付、灌灌……这些禽鸟的修为也随着前进而逐渐升高,最后甚至出现了大乘期的妖兽。
威压越来越强烈,脚下冒出了灼热的地火,前方的烟雾更浓了,几乎实质化成了一颗又一颗豆大的尘埃。数不清的灰烬漂浮在空中,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昼夜之分。
又行了一段距离,炙烤着江回雪的灼热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天雪地般的寒凉。
脚下是龟裂的红褐色土地,周遭一片荒芜,声音一冒出来就被无边的死寂吞灭了。再往前踏一步,就会踏入禁忌之地。
站在边缘上,江回雪有种强烈的直觉,寿沛就在其中。
但是这里也极危险。
摇情剑传来声音的时候,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