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曾在武举中一举夺魁,自诩在一众将卫中他的马枪是最拿得出手的,在京中亦是一流,可接下来的这番场景……或是说耻辱,却足足让他记了一辈子。
只见卫煊骑在黑黢油亮的高头大马上,剑眉微蹙,右手虚虚提了柄红缨枪,暖阳柔柔地笼着他,总是没有多余表情的俊脸上竟有些漫不经心,还不难看出几分的不屑之意。
石海当即便被他这副不甚重视的腔调惹怒,当即便提起兵器夹紧了马腹,枪尖扫过他的面门,卫煊自得地策马闪身,融融日光自铁衣皮甲上倾泻而下,枪风撩起他额际的几绺发丝。
任由石海进攻,卫煊只轻轻松松便躲过他所有招式,石海见他神色悠然,手下运功的力道更大了些。
那墨色身影侧首看了一眼判长身后的香炉——堪堪不到半炷香。
沉循安闲地啜了口茶,他信得过卫煊的武艺,已然觉得胜券在握,
卫煊挑起眉,终于懒洋洋地挽了个枪花蓄势待发,掀起眼皮面对那个险些要气结的对手。
石海两眼干瞪着,头顶都快要冒烟,两人立马缠打在一起,卫煊一改先前,每一个招式皆又快又狠直击要害,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觉有银光闪过。
不过须臾,众人听得“叮”的一声,原是石海拆不了卫煊的招式,被他凝于枪上深厚的内力打退,手中的红缨枪竟被震得掉在了地上。
“哇!阿煊!”
洛橘紧握的拳头终于放开,她激动地一蹦叁尺高,小脸红扑扑的喊着他名字。
人群中一阵唏嘘,有人欢呼,还有人喝起了倒彩,但意外的,他仍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在心里悄然念了一声她的名字,苦橙花香也似乎缠绕上鼻尖,卫煊神色微动,轻勾起唇角,眉眼之间也松了一松。
洛橘……阿橘姑娘……小……橘子……
“谢谢你,小橘子。”
少年尚未成熟的清哑音色忽地闯入脑海,卫煊一怔,心下骇然。
可印象中的小橘子朴素,身穿粗布麻衣,眼神纯真无邪,阿桨多次寻找也无甚结果,怕是死在了乱世中。
而那年的洛橘约莫还是锦衣玉食的丞相秦坤之女,她如今的模样虽可怜无辜,实则是有些果决狠戾在身上的。且洛橘她深知自个儿的倾城国色,也善于利用,神色之间便又多了几分娇柔妩媚。
倏忽间,“咚咚”的擂鼓声与判长宣告将他思绪拉回:
“甲方,胜——”
“好!真是精彩绝伦!“文成帝拍手叫好,喜上眉梢,只觉得这下真是找了个对付沉循的好帮手来,乐呵呵地瞧着好侄儿那张阴沉着的黑脸,“朕便应了承诺,封你为正六品虎贲校尉!”
沉循作势紧攥着茶杯狠狠砸在桌上,咬紧了牙关。
众大臣齐齐下跪贺喜:“恭喜陛下喜得一名良将!陛下真是慧眼识珠!”
“臣卫煊,叩谢陛下。”
卫煊面不改色地收了银枪,接过兵部大臣送来的虎贲纹章,施施然行了跪礼。
洛橘将手边的纱裙角握了又握,心中五味杂陈,为他高兴是真,隐隐还有些担忧。
他本应是驰骋在沙场上旷世无匹的少年将军没错,她高兴他终于可以金戈铁马,征战天下,可还担忧沙场上刀剑无眼、九死一生,且他又要卷入皇室官场的诡谲纷争之中。
为了卫父之死的离奇,为了卫家沉冤得雪,他必定不得不卷入。
此时,那石海作为武将却连手中的刀都拿不稳,他瞪着眼睛涨红了脸,双手不知如何安放,怕是此生的颜面皆在今日丢尽了。
“至于你,”文成帝面色蓦地凌然,沉声道,“朕不知太子是如何练的兵,这虎贲校尉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领着六品的奉禄却连个江湖中人都不敌,又如何平定朕的江山?”
沉循叩首道:“本王也不知这石海今日怎的,惹得本王也觉颜面无光,还请皇叔责罚。”
“罚你就不必了,朕便让石海去驻守北部边关,家中男儿发配边疆,与披甲人为奴,女眷卖入花楼为妓,永世不得回京!”
“臣领罪,谢陛下。”石海兀自垂首,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只任由礼官将他身上的校尉服制剥去。
虎贲校尉也曾跟随大将平定边疆立下过赫赫军功,如今一朝被削官爵跌落神坛,众人只能扼腕叹息却无办法。
毕竟伴君如伴虎,触怒天子只在一念之间。
罚石海如同罚太子,太子虽瞧着镇定,但不难听出言语之间慌乱异常,文成帝更是心中暗爽,只觉得自己此番行动甚是聪明,既除去了太子羽翼,又为自己添了一名心腹。
文成帝暗自想了想卫煊的名字,好似有几分熟悉,酒意随即上涌——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甚多,就也懒得琢磨了。
“侄儿,卫校尉,来与朕共饮一杯!”
卫煊接过金樽颔首与皇帝示意,仰头将手中的屠苏酒一饮而尽。
“江湖中人,果然豪爽,”文成帝今日心情格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