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寒凉,冷月扑落一地清光,照出驿站的回廊里,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影。
南祁去往北凉的使团在这里已经停留整整两日了,据说是因为奉命出使的顾侍郎忽染疾病。
此病来势汹汹,还有可能会传染他人。短短几日内,不仅是顾荇之,一同病倒的还有徽帝派给使团的两位将军。
驻守的驿臣不敢怠慢,又是送医、又是送药。可他只见那汤药一碗碗地端进去,顾侍郎和两位将军的病却总不见好。
驿臣站在门外,忧虑地叹口气,将今日的汤药交给了守在门房之外的侍卫。
侍卫端着药汤推门而入。
房内昏黄的灯光下,顾荇之身披大氅,盘坐榻上,除了眉间偶然的几分倦色,并不像久病未愈之人。
他见侍卫进来,手里的地形图紧了紧,转而换上一副略带焦急的神色,问他道:“怎么样?那两人还是不肯合作么?”
侍卫点头,沉默地推开一扇轩窗,将手里的汤药都倒了出去。
原本就不展的眉头,此刻更是紧锁在了一起。
如今他已经称病在此耽搁了两日,而徽帝祭祖就在十日之后,留给他谋划布置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没办法策反这两个徽帝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让人假扮他继续北上,恐会打草惊蛇,让徽帝提前起疑。
金陵的兵马,宋毓虽留给了他大半,可区区几千精兵与殿前司和驻守金陵的五万驻军比起来,简直是个以卵击石的笑话。
所以顾荇之唯一的胜算,便是蛰伏在暗处的先发制人。
可若是再这么拖下去……
顾荇之叹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罢了,再等一晚,若是明早他们还是不合作,那便只能杀了。”
“可是……”侍卫迟疑道:“若是军报终断,恐怕大人金蝉脱壳之计会败露……”
顾荇之闻言没有说话。
他何尝不知,这样有可能会提早暴露他的计谋和行踪。可事到如今,他能期望的怕是只有徽帝忙于对付宋毓,而疏于防范了……
一向成竹在胸的人,面对这样的绝境,此刻也是没了底。
这一世,他已经竭尽全力在阻止内战的爆发了。若还是不能避免,他自当继续奔走,为国为民。
思及此,他抬头看了看窗棂上的那一抹纤月,倏尔抬了抬嘴角。
还好她是安全的。
*
花扬是被车轮下卡着的一块石头给晃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扑入眼帘的便是花添那张冰冷淡漠的脸。
她本能地想反击,然在抬手的那一刻却听到了几声铁链相擦的脆响。花扬低头看过去,发现他们居然把她锁起来了。
“不是我要锁你,”花添冷冷地道:“是你男人要求的。”
“……”花扬咬咬牙,斜睨着她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听那顾和尚的话了?”
花添撩了撩头发,从怀里摸出一包剥了壳的栗子,另一边递了杯热茶到她嘴边,淡淡道:“我不听他的,我听宋毓的。”
“哈?”花扬抬眉看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宋毓呢?”
花添倒是坦然,将手里的栗子颠了颠道:“宋毓现在是我的主雇。”
言毕又补上一句,“他不在,先走一步,回易州聚集兵马了。”
“聚集兵马?”花扬怔住,又问,“所以,他和顾荇之到底是要干什么?”
“无可奉告。”花添道。
“切~”花扬翻了个白眼,讪讪地道:“你还能给宋毓干活儿,看样子还真不挑。”
说完她眨眨眼,见花添的脸上倏然泛起一抹潮红。总觉得今天的师姐怪怪的。
可现下最紧要的事不是探究师姐,而是想方法脱身。于是她将自己挨过去蹭花添,放软声音唤了句,“师姐~”
“停!”花添伸手制止她,撇嘴道:“公事公办。”
冰冷不容商议的态度,是花添从未对她展现过的,车厢里的气氛霎时有些凝结。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有侍卫急匆匆地跑来,隔着车幔对花添拜道:“姑娘,方才停车的时候长平郡主说去小解,跟着她的侍卫来报,找不见她人了。”
“不见了?!”花添猛然撩开面前的车幔,低声抱怨道:“当真是被宋毓给宠坏了,这一路上就没见她消停过!”
侍卫见她生气,也不敢反驳,立即忐忑地低了头,一幅幅贴顺从的模样。
花扬:“……”
师姐好像变得已经不是以前的师姐了。
花扬愣住,只觉花添消失的这些日子里,似乎可能或许……是不是跟宋毓发生了点什么。
不然宋毓那个奸诈的人,怎么会放心让她护送自己和宋清歌去易州,甚至还把路上的兵权都交给了她。
不过不待她细想,花添便无奈地跳下了车,领着侍卫走远了。
外面的火光逐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