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本为灵物。不管闯荡江湖,抑或戎马沙场,刀主、剑主的记忆、脾性,总会濡染几许在刀剑中。多为戾气,即便传承到下一个宿主,仍旧残留。”曹王果然思考过,此刻望着林阡,欲言又止。
“譬如,饮恨刀?它与我初遇时相克相斥,是极力为旧主抗拒新主。起先,我用刀谱去强行控制它,紧接着,用战念去灵活驾驭它,渐渐我刀法越来越强,殊不知它也一直想控制和驾驭我——那时的饮恨刀,残存我父亲甚至师祖的戾气,渴求我短期内杀人和他们生平一样多,终于迫使我不堪重负、走火入魔……所幸我悔悟、调整、进阶出属于自己的意境,刀人合一将那些戾气全部压制,尔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疯魔。”林阡追朔发生在黔西魔门的屠杀,他曾以为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但其实,所谓我征服了饮恨刀,只是让刀活成了我的样子?从那时起,我自己的戾气在刀上覆盖、蔓延、壮大。后来我一旦入魔,就空前激烈、频繁、杀人没参照因此没上限,最糟的是魔态还越来越难克制——这可以理解为,我越强,我的戾气越强?眼下,这个看似最佳的十八层,有无可能也只是地狱的开端而已?若我武功天下无敌,这戾气岂非纵横无忌……”
“所以你活着,醒着,始终比你戾气高一些,就能镇在这地狱的关隘,维护天下的秩序。”曹王看林阡眼圈通红,按住他肩,摇头劝导,“饮恨刀的戾气是最显着、最浮于表面的;其他人,包括中天那宠辱不惊的九天剑,包括我那除魔卫道的冥灭剑,难道就没有?我想,绝大部分武者都有,只不过他们不像你还能时不时发泄出来,说不准你这‘易于排放戾气’还是个优点。”
“王爷说得这戾气跟屁一样。”封寒口没遮拦,林阡忍俊不禁,总算也没那么压抑。
“说回戾气,在我们这些人的刀剑上,大部分是模湖、潜在的。可能要到集结合阵的时候,才会像先人们那样,清清楚楚呈现,且与正气完全分离。”曹王说,善恶分明,不可漏也绝不能错,“根据我的经验,阵型是八卦、七星、六合、五行或四象时,戾气最为聚集,就是你所见的剑鬼,而正气,则是你所见的剑灵,它们是相互割裂的同一个整体。”
“活着的时候,毕竟人有决心和意志,每个个体都能和谐统一;死去之后,非得用阵法拆分开才能镇压戾气……”林阡回忆剑冢内,完颜阿骨打、娄室、宗望、宗弼,每个个体确实都彻底分割成了两部分;相比戾气以聚集形式被封堵在内核,正气则大多自主地游散在外沿……正待再说,脑中兀自闪现一个画面:漫山遍野的青绿,铺天盖地的黑红,浇铸、涂覆于同一片山河,遽然裂变、剥离两半,风烟净和风烟境渐行渐远……是何处,冰炎交融,清浊同寂?是何人,一块玉,一滴泪水?
“是否想到掀天匿地阵?”曹王着紧问,林阡回神,满头冷汗:“是……”
举酒来喝,林阡才不觉得胸口堵塞:“饮恨刀已证实有戾气;饮恨刀又是掀天匿地第一阵眼——如果阵中每一把武器都与它相似,那掀天匿地阵所攒聚的戾气难以想象。而上次我在短刀谷,对掀天匿地阵是强行打死的,并未巧妙解除,也就是说没治本。若它和天地迷宫阵异曲同工,那它当中足以灭世的戾气今日何在?是否迫切需要阵法复活,将戾气重新收集在内?”
从前大家可能会惊疑、会惧怕“掀天匿地阵从未停止”,如今思路反转:倘使无穷戾气尚在人间盘薄、时时刻刻危害万民,那反而还“需要”这阵法循环无休?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阵法天造地设因而与众不同,被打死了应该还能无限复活。
“所以剑鬼这事儿兜兜转转,还真跟主公饮恨刀瞎打有关系?”陈旭一愣,大叹主公直觉敏锐,“可《江山刀剑缘》里不是说,掀天匿地要三十余年才一次轮回?‘强国战胜,则一统天下,强国战败,则帝星陨落;弱国战胜,则消除灾劫,弱国战败,则国破家亡’。”
如果谶语没说错,下次对阵在三十年后。陈旭的意思是,再怎么“迫切”需要,凡人又能做什么触发它复活?
“掀天匿地阵,江山刀剑缘。”曹王笑而摇头,“江湖之远,说那是缘;庙堂之高,说那是劫。”
“岳父是说,您也觉得,掀天匿地阵跟国运压根没什么关系?那谶语,是人们对梦境记忆有偏差,加上各种私心、欲望推波助澜,几十年来添油加醋以讹传讹……而追根究底,这阵法之所以存在,本就是天欲收集戾气?”林阡倏然领悟:戾气迫切等阵法收?阵生来就为收戾气!
“是为了收集、凝聚、制伏和销毁戾气。”曹王纠正为四个步骤,“大金开国功臣那个年代的临终封剑,大约是掀天匿地阵的前身和试错,最终对戾气的镇压也仅仅是‘封印’;
掀天匿地的存在意义极可能是:与其死后无序,不如生前结阵,将当世所有神器的戾气过段时间就集中‘销毁’一次。阵开则收之,阵关则销之,一为始,一为终;至于两国高手的对阵,只不过是始终之间必经的过程。”
阵法只是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