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州城百姓因解禁而备受鼓舞,一心向着官军,淮西已成定局。这下一步,自然就轮到平卢了,诸位可别忘了,文抱玉死在谁手里,天子也是记仇的,杀了他的宰相,平卢能逃的掉?投奔平卢,不过是自寻死路。”
说完,缓了语气,好声气道,“前头降的,都能被李岳重用,可见朝廷是真心待淮西,诸位还有什么怕的?中书相公谢珣已答应下来,无论要何封赏,朝廷都会应许。”
这群人平日跋扈惯了,嘈杂中,肖顺质的话一字不落听耳朵里去了,依旧气焰很盛,衡量一番,随肖顺质往蔡州城来。
头顶日光白晃晃,空气冷如冰,战靴把未消融的冰碴子踩的咯噔乱响,快到时,谢珣接到消息已亲自出城接应。
中书相公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年轻的小白脸,再金紫华彩,也难能让这群刀口舔惯血的武夫们服气。临到跟前,虽粗粗按礼数拜见,但那一脸的轻视桀骜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谢珣脸上微微含笑,不见半分愠色,将人迎进城,设下宴席,乌泱泱的数千人几乎坐满了城内校场。脱脱在城墙看到这一幕,心中气恼,忿忿道:
“台主凭什么好吃好喝招待他们?”
“不凭什么。”谢珣淡淡的。
脱脱眉心乱跳,脸色陡然冷了:“这些人,摇身一变就能高官俸禄等着了?这不公平!”
城门紧闭,谢珣的目光放远,没搭理脱脱,冲吉祥略一颔首,忽然,只见女墙上排排弓箭手齐刷刷跃出,吉祥手势一下,箭雨交织出大片黑云朝下头醉醺醺的淮西兵射去。
紧跟着,埋伏者自四面涌来,开始围杀。一时间,血雾急飙高丈余,久久不散,谢珣居高临下沉默看着眼前一幕,神情清冷异常。
血腥太重,混着干冷的空气令人作呕,不到半个时辰,一千二百人屠戮殆尽,层叠的尸首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血色粘稠,几乎流淌不动。
脱脱张大了嘴巴,看许久,才颤抖着冻到发麻的红唇看向谢珣:
“台主是故意骗他们来的?”
谢珣面不改色:“要不然呢?朝廷哪来那么多位置来封赏这些骄兵悍将,少一个,朝廷就能省下一笔开支,为了打淮西,江淮的民力已是过度消耗。一个官位,不知是多少百姓租税换来的,我心里清楚。”
一下见这么多死人,脱脱胃里翻江倒海,她哈出团团白气来:
“可肖顺质带他们来投诚,台主却把人都杀了,传出去,要怎么办?”
谢珣仿佛一点触动也无:“这些人死的不冤枉,留着他们,不知哪一天,他们稍有不满足,还是会反。只不过,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脱脱又不懂了,她偏着头,疑惑地看着谢珣,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欣喜和快慰,中书相公依然冷淡如水。
谢珣似乎早窥破她心中疑虑,忽转过脸,冲脱脱笑了笑:“我能杀了这些人,可杀不完所有贪得无厌的藩镇。”
脱脱被日光眯了眼,她长睫忽闪:“淮西收复了,台主应该高兴意气风发才是。你是在说丧气话吗?”
谢珣摇头:“不是,我是在说事实,我从不丧气。”他深深呼吸一阵,血腥味儿让人格外清醒,比冷更甚,“我收到长安台中书函,国库不足,盐铁使去江淮督课财税,有人不忍给百姓加赋未能按数供军而被弹劾,就此贬黜,这些事我知晓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目光坚毅又带着些莫名伤怀,“盐铁使没错,台中御史没错,当地的官员也没错,都没有错。”
“但还是有人被贬黜了。”脱脱接话道,她攥了攥冰凉的衣角,小声说,“我祖父本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但他还是被处死了。”
不知这些被谢珣听去了没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吉祥哼哧着跑上来了。脱脱自觉退开,她没听吉祥在跟谢珣汇报什么,而是悄然下了城墙。
城里有寺庙,供着普贤菩萨。但陈家父子不准许蔡州城百姓上街交谈,佛寺里香火并不旺,如今,才几日便挤的水泄不通。脱脱进了寺庙,遥遥看到菩萨无言在上,她有些失神,菩萨真好,没有生老病死,也不在乎是兵荒马乱,还是太平盛世。她心里默念道:
菩萨,我不懂谢台主到底图的是什么,可我知道我图什么,我希望谢台主长命百岁,当然,我也是。菩萨你要是真能显灵,就保佑谢台主这辈子都别被小人所害,等我们快过完这辈子,真的平安无事,到时我再来还愿给你多多的铜钱,要是你不灵,那就算了。
念念有词刚完,肩头被人拍了下,脱脱回首,一脸惊喜:“骨咄?”
骨咄戴着大毡帽,商旅装扮,脱脱上上下下将他扫遍,忽然警惕起来:“你怎么会在蔡州城?”
“蔡州城的事,早传回长安,我从成德回来顺道就来凑凑热闹,看看这个长安王师几十年都不到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骨咄很不屑地努努嘴,“平平无奇嘛。”
脱脱哼了声,搓着手道:“你懂什么?就这么个地方,朝廷打的可不容易,”她眼角一斜,“你去成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