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北帝庙后江闻还在思索着,发现自己心中的疑虑,更多的还是来自于手中这块玉璜。
关于蟠虺纹玉璜的来历,李行合虽然说得十分隐秘,似乎只是误掘开了一座古墓,从中拿到了这个宝物。可广州城中所谓的风水宝地何其稀少,还要有石脉入穴这样的独特形势, 更要能藏有这块花纹诡谲复杂的秦汉之宝。
将几个因素融合在一起之后,江闻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广州城北象岗山中,那座本应该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误打误撞被发现的第二代南越王赵眜墓。
疍民以船为家,生活水上,终日在风雨炎日中奋斗,所以身形外观上就与平常人不同,人人都身体结实,面黑如漆。
不仅如此,瘌痢乞丐还一眼就看出他们世代生活在船上,风浪大船舱窄,长期盘腿坐着导致腿脚畸型扭曲的特征,这些是良家打渔不会有的,想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开口说道。
“贵人,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啊,不然您还是问问我们会首吧……真要收疍民这事,实在是不敢坏了规矩啊……”
江闻耐心地又打听消息,才发现这些疍民的处境,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糟糕。
瘌痢乞丐为难地介绍道,首先从穿着上,这群疍民穿着就跟寻常人不一样的衣服,通常都是黑色或蓝色的破衣烂衫,就算好衣服也绝不是纯色,而是剪碎了用几块单色布缝接起来——这般衣服体面人是不穿的,这样做的目的,据说也是怕衣服被抢走。
而衣服会在光天化日被抢,还只是疍民悲剧的一个微不足道之处。
这些疍民毫无地位,平时甚至不被允许上岸,一上岸就要挨打或被抢去衣服,因此就连沦落当乞丐、接受施舍的机会都没有,想讨饭的话碗都会被人打碎。
疍民男人们飘荡江海之间,一旦风暴出现,往往船翻人亡,使家庭失去主力。这时女人再要强也无能为力,有时就只能做了妓女。
摆在乞丐们面前更现实的问题是,一旦他们接收疍民的事情被发现,很可能连他们都要不到饭,最终连累整群叫花子都被人打成疍民一并欺负。
“善人,不应让你为难了,只要稍稍开恩就好……”
疍民中的成年人苦笑着,从人群里推出几个人懵懂的小孩子。这些孩子脏兮兮的,由于水上生火不便寻常只能生吃河鲜,故而身体十分瘦弱,头上还生了很多虱子。
“就收我们的孩子当乞丐吧,他们年纪还小,看不出曲蹄模样,养长几年就没人知道了。我们死了就死了,只可怜这些孩子……”
几个疍民老人也流着泪不说话,抱着自家孩子不放手,只有当小孩们用疍家话问着自家大人要去那里,老人们才搂紧了说道:“去要饭过好日子了,就跟咱们过年那样到城里要饭,以后都有吃不完的好东西了……”
袁紫衣皱着眉头问疍民,这些话是什么含义。
几个成年人告诉他们,如果连日出海都打不到东西没有渔获,全家被迫饿着肚子,就会让老人带着孩子冒险上岸要饭吃,至少还能有口热乎的不至于饿死。
话音刚落,袁紫衣的手已经又握住了银丝软鞭,眼中杀气弥漫,吓得瘌痢乞丐连连后退。
“别说了,我的心都快碎了。”
江闻看出了袁紫衣又陷入剧烈的精神冲击之中,连忙抢先一步带着疍民从乞丐窝里走出来,制住了近一步蔓延的骨肉分离焦虑。
“紫衣姑娘,这世上有太多的坎坷不平,你就是热血难凉也不要跟这些乞丐置气,你总不能指望剩一口饭吃的人,还得站出来济困扶危吧。”
袁紫衣闻言忽然一愣,浑身就像霜打般蔫了下去。
江闻告诉袁紫衣,安置这些疍民最好的办法,或许还是给他们置办好几艘安身立命的舟舸,送他们漂流在风急浪险的大洋之上,男女在上面婚娶,孩子在上面出生,老人历尽千辛万苦后在上面去世,过上他们应该有的命运。
可他们身上就三十两现银和一块不方便出手的古董,又不能自投罗网地带人跑回广州城里拿钱。如今乱世刚过,一艘寻常小船也得二三十两,他们也支付不起这些费用。
袁紫衣只觉得荒谬无比,两名江湖侠客竟然在街头抠抠嗖嗖地盘算着钱货,为了几十上百两的银子燋头烂额,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滚开点!哪来的花子!”
忽然有恶声恶气在一座大宅门口响起,袁紫衣看了一眼畏畏缩缩走在街上的疍民,一股无名火又涌上了心头,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当流民驱赶了,便二话不说就抽鞭子打去,鞭笞得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变成了滚地葫芦。
江闻抱着胳膊看着她的举动,也没有制止的意思,江湖中人行事不受拘束,当街殴斗简直不要太正常,只要不是疍民动手伤人,根本不会有人当一回事。
“紫衣姑娘下手轻一点。你仔细看看,这座五进的大宅就是凤家,你要是当了凤家大小姐,要多少钱有多少钱,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高墙大院的凤家和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