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便跌,嗤的一声,胸前衣服被划破了一条大缝,自胸至腹,
割了长长的一条血痕,只要李萍力气稍大得一点儿,已自遭了破胸开膛之祸。他惊惶之下,
忙举起椅子挡住,叫道:“快收起刀子,我不杀你!”李萍这时也已手酸足软,全身乏力,
同时腹内胎儿不住跳动,再也不能跟他厮拚,坐在地下连连喘息,手里却紧紧抓住短剑不
放。段天德怕韩宝驹等回头再来,如独自逃走,又怕李萍向对头泄露自己形迹,忙逼着她上
船又行,仍是沿运河北上,经临清、德州,到了河北境内。
每次上陆小住,不论如何偏僻,过不多时总有人找寻前来,后来除了那矮胖子与女子之
外,又多了个手持铁杖的盲人,总算这三人不认得他,都是他在明而对方在暗,得能及时躲
开,却也已险象环生。
不久又多了一件大头痛事,李萍忽然疯癫起来,客店之中,旅途之上,时时大声胡言乱
语,引人注目,有时扯发撕衣,怪状百出。段天德初时还道她迭遭大变,神智迷糊,但过了
数日,猛然省悟,原来她是怕追踪的人失了线索,故意留下形迹,这样一来,要想摆脱敌人
的追踪可更加难了。这时盛暑渐过,金风初动,段天德逃避追踪,已远至北国,所携带的银
子也用得快要告罄,而仇人仍然穷追不舍,不禁自怨自艾:“老子当初在杭州当官,鸡肉老
酒,钱财粉头,那是何等快活,没来由的贪图了人家银子,到牛家村去杀这贼泼妇的恶强盗
老公,却来受这活罪。”他几次便欲撇下李萍,自行偷偷溜走,但转念一想,总是不敢,对
她暗算加害,又没一次成功。这道护身符竟变成了甩不脱、杀不掉的大累赘,反要提心吊胆
的防她来报杀夫之仇,当真苦恼万分。不一日来到金国的京城中都燕京,段天德心想大金京
师,地大人多,找个僻静所在躲了起来,只消俟机杀了这泼妇,仇人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
到自己了。
他满肚子打的如意算盘,不料刚到城门口,城中走出一队金兵来,不问情由,便将二人
抓住,逼令二人挑担。李萍身材矮小,金兵给她的担子轻些。段天德肩头却是一副一百来斤
的重担,只压得他叫苦连天。
这队金兵随着一名官员一路向北。原来那官是派赴蒙古部族宣示金主敕令的使者。随行
护送的金兵乱拉汉人百姓当作脚夫,挑负行李粮食。段天德抗辩得几句,金兵的皮鞭便夹头
夹脑的抽将下来。这般情形他倒也阅历甚多,不足为奇,只不过向来是他以皮鞭抽百姓之
头,今日却是金兵以皮鞭抽其本人之头而已。皮鞭无甚分别,脑袋却颇有不同了。这时李萍
肚子越来越大,挑担跋涉,实是疲累欲死,但她决意要手刃仇人,一路上竭力掩饰,不让金
兵发现破绽,好在她自幼务农,习于劳苦,身子又甚是壮健,当下豁出了性命,勉力支撑。
数十日中,尽在沙漠苦寒之地行走。这时虽是十月天时,但北国奇寒,这一日竟满天洒下雪
花,黄沙莽莽,无处可避风雪。三百余人排成一列,在广漠无垠的原野上行进。正行之间,
突然北方传来隐隐喊声,尘土飞扬中只见万马奔腾,无数兵马急冲而来。众人正惊惶间,大
队兵马已涌将过来,却是一群败兵。众兵将身穿皮裘,也不知是漠北的一个甚么部族,但见
行伍大乱,士众抛弓掷枪,争先恐后的急奔,人人脸现惊惶。有的没了马匹,徒步狂窜,给
后面乘马的涌将上来,转眼间倒在马蹄之下。金国官兵见败兵势大,当即四散奔逃。李萍本
与段天德同在一起,但众败兵犹如潮水般涌来,混乱中段天德已不知去向。李萍抛下担子,
拚命往人少处逃去,幸而人人只求逃命,倒也无人伤她。
她跑了一阵,只觉腹中阵阵疼痛,再也支持不住,伏倒在一个沙丘之后,就此晕了过
去。过了良久良久,悠悠醒来,昏迷中似乎听得一阵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她尚自迷迷糊糊,
不知是已归地府,还是尚在人间,但儿啼声越来越响,她身子一动,忽觉胯间暖暖的似有一
物。这时已是夜半,大雪初停,一轮明月从云间钻了出来,她斗然觉醒,不禁失声痛哭,原
来腹中胎儿已在患难流离之际诞生出来了。
她疾忙坐起,抱起孩儿,见是一个男孩,喜极流泪,当下用牙齿咬断脐带,贴肉抱在怀
里。月光下只见这孩子浓眉大眼,啼声洪亮,面目依稀是亡夫的模样。她雪地产子,本来非
死不可,但一见到孩子,竟不知如何的生出一股力气,挣扎着爬起,躲入沙丘旁的一个浅坑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