嫧善(二十七)
龙虎山林木密集处,有一所山洞,洞极深。
一窝小狐狸在此处出生,其中一只,身背棕黄,额间与尾尖一点白,眼尾翘起,勾出一弧黑线。
洞壁上有一处窟龛,这只小狐狸极爱这一处,白天黑夜都只卧在窟龛内。
因此处潮湿阴寒,常年生长着一株寒兰,细长枝叶,清醇香气,身姿挺拔。
这窟龛内有一种味道,伴随着兰花与雨后清晨山林之间的清冽与另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1]。
父亲母亲说,他们家往上几辈初来龙虎山时,此山一片荒凉,处处焦黑,似是被天火燎过一般。彼时春初,正是狐族繁衍之时。因无处容身,此山又太过荒凉,祖辈本打算离开的,但他们隐隐约约闻到了肉的味道,寻踪问迹,竟然发现了这一处山洞,洞内堆着腐肉,血水横生。但此时雌狐却突然要分娩,于是雄狐便决定在此安家,靠着那一堆腐肉繁衍了后代。
父亲母亲感慨万千,总说这是上天的馈赠,小狐狸却不以为意,在壁龛内玩得欢乐。
半年之后,小狐狸长大了,离开了母亲与从小长大的山洞,独自成家。
某日,她正蹲猎一只野鸡时,反被野猪追赶,逃窜之际不慎跑下了山。
第一次下山的小狐狸见什么都是新鲜的,一条田间小路上来回跑了几十趟,又在将才下过雨的泥地里滚了一身的泥,终于玩累了躲进草丛里睡着。
再醒来时,日暮天沉,身边有两人在说话。
一位声音浊沉者说:“老先生来此作甚呀?”
音色浑厚者道:“不作甚,少小离家,鬓白方归,回来瞧一瞧罢了。”
“尚甘县地方虽小且偏,但确实人杰地灵,山清水秀,老先生今次回来可多住些时日?”
“哈哈,多住多住。不过此间回来一趟倒还真有一件要紧事要做,我念了半生,此时也算一时机。”
“老先生可否说给老小听听?”
声音浑厚者拍拍腿,回答:“此事也算是一桩奇遇。我年幼时,家徒四壁,父母皆亡故,家中只有祖母一人。虽然困难,但祖母还是供养我上了学堂,可毕难以维持,上到了十一二岁时便上不起了,祖母处处求人借钱,也只是勉强凑齐了一年的束脩。一日晚间,我被学里的先生留了堂,祖母去学堂找我,在学堂门口险些踩到了一条小青蛇,那日晚间祖母便梦到了那条青蛇在梦中唤我的名字,祖母在梦中与它搭话,听它说:‘生青福耶’。自那之后,我果真处处皆遇贵人相助,一生之中虽受过些苦,但也算平安终老。祖母临终前万般嘱咐我日后定在龙虎山下修一座庙宇,为那条青蛇砌一爿金身。此一事我念了半生,如今办好,也算了愿 。”
“老小虽没有享过些子富贵,但人事还算知道。老先生一生顺当、万事无忧,除却那位梦中的神仙保佑之外, 必定也是有老先生自己德才完备之故。”
“老相公抬举,鄙人不过农夫出身,何来德才,只是念着读过几本圣贤书,又不好辜负一路来所遇的贵人,所以尽此身之力做些好事罢。”
“老小儿敢问老先生尊名?”
“鄙姓楚,讳生青。”
“想来就是此缘故了,老小儿曾听过一个传说,上古神山之中,有一条蛇,通身碧青,头戴巾帻,若呼其名‘升卿’,则大吉。想来尊亲所遇,便是这条名为升卿的神蛇。”
“原来如此,多谢老相公告知。叁月后,此庙必然得建,届时还望老相公来此捧场!”
“一定一定哈哈哈哈,老先生自贵,又遇吉事,老小儿必定也要来此沾沾贵气的。”
小狐狸彼时还不懂人语,囫囵听过便罢了。
待它再下山来,已是一年之后。
龙虎山下赫然矗立着一座庙宇。
小狐狸偷偷溜进庙里,发现那案台之上供奉着各色果品、糕点,甚至还有鸡鸭鱼肉。
它本不想不思进取的,奈何果品个大又甜,不吃岂不是浪费?
方开始,小狐狸还不敢吃那些整块的祭牲,只是偷一些烂掉的果子吃,后来某日,庙外的一只野狗嗅着味儿进来叼走了一只鸡,小狐狸又气又馋,不惜撑坏了肚子,一晚上将供桌上的鸡鸭鱼肉吃了个光净。
从此也不上山、也不狩猎,每日家吃些祭品饱腹,白日里晒晒太阳,团起尾巴缩进蛇身金像身后,一处蛇尾盘踞的凹陷处打盹儿。
久之,整座庙都是它小狐狸的天下,只要有人来进香,贡品祭祀便都作了小狐狸的餐食,那案桌上的正经神仙想是一口没吃。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知多少个春夏秋冬过去,来进香之人从总角孩童长作了垂垂老者,又一茬孩童来,带走了一茬老者,老者久不来拜,便会添加新的孩童。
岁月久,年月长,小狐狸安居此处不知几多年,食人间烟火,听万民祈愿,慢慢也学会了些人语。
庙堂之上,高高悬挂着的匾额上写得是“青云庙”,来祭拜者所求不过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