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大峰山。
这是另一个苦行者的圣地。
山路落差1300米,距离48公里,苦行者需每日步行往返,通关秘诀:持之以恒。
风化的石头形成一处台阶,下方石缝流出小水塘,她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手肘外揽速写簿,正在作画。
在她的画里,森然的景色间,有个人立于其中,淡淡地发着光,俨然是画的主人翁,而在她眼前,扫描桩像放露天电影的播放机,投射出一束光,光的尽头,是个金灿灿的透明男人。
“那是什么?”她指着石板上的小佛龛问。
金灿灿的身影开口说话:“供路过的修行者饮用的水源,上面是保护修行者的神灵居住的神祠。”
那表情,如翻译机械一般木然,全然无曾经的生动。
她凝视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
起初,没有大数据的支撑,全息投影播放机里只有针对她的行为反应模块,以及同样针对她的缓存知识,她释放了数据,让数据进入极乐世界自由抓取,自由生成。
目前,所有的数据汇总起来能模拟出的极限,就是眼前这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这一年多以来,她都在尝试重建顺连茹。
他爸爸不是说不能重建吗?她偏不信邪。
无人知晓她的决定,她也习惯性一个人闷声干大事。
可这一年以来,她的初衷早已面目全非。
重建的顺连茹,就是个离谱的赝品,他令她深尝挫败,也明白了自己是何等自大,就像一些毫无觉悟就为人父母的男女,以为人的灵魂,是随手拈来的。
一度,她看一眼赝品,都心塞。
有人来了。
真实的世界立即恢复正常,树上树下的男女,一并消失。
来人并不像苦行者,他穿着西装,没有行李,也没有装备,连根登山杖也没有。
他走到一棵树下,丈量了许久,毫无预警地,拿出一圈绳子,往树干上抛去。
“缺德不?”
金色的男人出现在他旁边,开口的声音却是一个低沉的女音。
金色身影俯视那一屁股坐地上的人,嘴里的声音发出调试的噪音,再次响起,变成男音,用了本地话:“这儿是给人喝水的地方,你在这儿上吊,是不是过分了?咦。”
尾音轻轻一收,显示说话之人为自己所说之话感到惊讶。
因为她分明说的是:这儿是给人喝水的地方,你在这儿上吊,死在这里恶心谁啊?
却被人瞬间改成了温和语义。
望着提词器一样的操作界面,她一时失了言语。
那人仰视着静立不动的金色身影,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也是半天没说话。
然后一开口,就是——
“你是山神显灵吗?”
这个国度有很多修行地,也有许多人跑来自尽。
她往返期间,有意无意干预了多次别人的人生终结。
例如叫醒那些双手护胸躺露天装粽子的,又或者冒充林护员没收人家的绳子,还有报警抓那些冥顽不灵的。
以及跟人唠嗑,将人烦到打消念头。
金色身影的不凡之姿,本身就不属于人间,而他从天而降,就是神迹下凡之兆,此后无论这个身影做什么,都只有让遇见他的人高山仰止的份。
至少短暂地忘掉前半生。
没多久,他的事迹就在极乐世界传播,全世界就像目睹UFO一样,纷纷拍下他的身影。
叁年以前就被铲平了痕迹的顺连茹,再次为人所知晓。
人们称他为,游荡在森林里的人工智能幽灵。
事实上,她收集顺连茹的碎片,也就花了两年时间,得到答案之后,她没再进入过顺连茹的数据库,用他的模样出现。
不过就这两年,她给那些顺手挽救的生命,留下了一生都不可磨灭的记忆,这是始料未及的。
那些人算是顺连茹的第一代死忠粉吧。
他们将他的事迹传给自己下一代,很多人小时候就是听这个幽灵的故事长大的。
于是当有一天,幽灵以实体的模样出现在大众面前,他们再也无法淡定,老的挽着大的,大的抱着小的,狂热地奔赴他的新生地,赶着去见他一面。
“喂,不是说女人不许进山吗?”
眼前的小年轻,不知道满二十了没,发育良好,生气勃勃,一点也没有来上吊的自觉,反倒在看见金灿灿的男人后,席地而坐,兴趣盎然地攀谈起来。
刚睡醒的她一时不察被他听见了原音,就逮着不放了。
“听说你能模仿各种声音,能说全世界的语言,说几句来听听?”
在她面前,操作界面提供两个选择,人面识别和传输人面进行报警。
这个国家的政府数据并没有与极乐世界联通,但她“嗯”了一声,自言自语:“人脸识别成功,让我看看你爸妈电话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