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一战大捷,但这远不是结束。对于整个大隋来说,此战不过是在原本独立于中原王朝的岭南诸酋统治中撬开了一道缝隙而已,想彻底掌控岭南,任重而道远。
其实大隋想名义上占领岭南很容易,几个封官令,基本上各大家族也就降了。像冯盎、李光度这些人,有野心,但也仅仅是对岭南,只要朝廷容许他们继续控制岭南,向谁称臣对他们来说都一个样。
所以历史上他们的主子林士弘、萧铣、李唐走马灯一样换,但他们却没有事。
而且一旦朝廷敢加紧对岭南的统治,这群人就敢造反。开皇十年,冯暄跟着陈氏造反被赦免;武德八年,宁长真、谈殿、宁道明、庞孝恭造反,宁长真病死后,其子宁洄藻继续做刺史;而贞观年间,李世民几次相对冯盎动手,可一遭冯盎进京,岭南罗窦各垌的僚民就造反,直到冯盎去世,李世民也没有将其拿下······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在黄明远看来,李渊、李世民父子犯得最最最最严重且无可挽回的一个错误,就是对周边蛮夷太放纵,甚至开创性的建立了羁縻地区世袭制,以中央的名义给与这些地方豪强、土酋大义,使得原本边疆地区的流官彻底变为土官,导致从秦朝以来中央数百年对边疆的经营化为泡影。
李氏父子犯了错,所以长安被吐蕃、回鹘等胡人多次占领。可此政策不仅影响了整个唐朝,还直接改变了中国对周边地区一千五百年的统治格局。
后世明清两代,十几代君主,朱元章、朱棣、雍正等多个明君,前后用了五百年的时间都没有完成对西南地区的改土归流,其症结就是李世民父子导致的。
所以黄明远宁远费再多的功夫,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得将此事给扳平。
朝廷可以允许地方豪强、大酋的存在,这是客观存在的,短时间内谁也无法改变。但必须保证流官,此为底线。
地方豪强、大酋一代一代传承,总有不肖子孙。若是土官,内部世袭,便会有纠错的机会,因其世袭制度,朝廷根本无法插手。但若是流官,朝廷插手其中,或许一两代的机会,就能将这些豪强、大酋弄垮,至少也是削弱。
大战之后,陈棱没有直接处置俘虏,而是带着宁洄藻、李晕这些被俘之人和宁宣、庞孝恭这些投降之人,来到战场,观瞻联军大营战后的景象。
昨日激战,很多人在混乱中被俘,并没有很直观地感受到此战的可怖,这一次陈棱要让这些人感到真正的恐惧。
宁洄藻、李晕等人战战兢兢,再是一家之长,也怕死啊。几个被俘之人见这架势还以为要被直接处死呢。
众人被带到郁水边,一座高台已经临时搭起。
陈棱率先走到台上,指着远处说道:“诸位都上来看看吧!”
一众人战战兢兢地登上高台,放眼眺望。可这一望,不少人吓得直接是战战兢兢,两腿发抖。
入目所见,尽是战后的惨怖景象。
整个大营几乎被焚毁干净,多处起火点尚未燃尽,依旧在燃烧。而无数的尸体被火点燃,或是烧成了焦炭,或是在火中被烧得恶臭。
大营内外,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鲜血随着沟渠,汇聚到一起,慢慢汇成一条小河。
而更远处的郁水上,漂满了各式各样的尸体,就像水中的小船,一眼望不到尽头。
陈棱指着远处说道:“对面就是昨天的战场,诸位有何感想?”
这时宁洄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有些惊恐地喊道:“天军在上,吾等野人,不识王化,冒犯天军,还请天军恕罪!”
有宁洄藻带头,不少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不少人犹犹豫豫,但也最终跟下,最后只剩下冯盎和宁宣二人。
陈棱看着宁宣,又看向冯盎。
宁宣先忍不住跪下,而冯盎看着周围之人,心中无奈,但也只得跟着一同跪下。就是再不情愿,冯氏也不能当出头者啊。
眼看冯盎跪下,陈棱也松了一口气,啥事都怕有带头的。若是这群岭南土酋不配合,他怎么演这场戏。
此时陈棱快步上前,一把扶起冯盎,然后握住对方的手说道:“明达,你怎么也跪下了?今日之战,以你冯氏居首功,我代神威卫将士感谢于你啊。”
冯盎心中一惊,他最怕的就是此事公诸于众,他还要混岭南这个圈子,不能坏了名声。
“陈总管······”
冯盎刚想说什么,陈棱却不给他机会。
“明达,我今日叫你明达,来日就得叫你冯相公喽!”
陈棱满脸含笑地看着冯盎,又转向惊诧地众人,说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卫公早就下令,以明达为商部尚书,过几日,明达就要前往信都上任。诸部尚书,官拜从二品(原隋制正三品),离着宰相的位置不过是一步之遥,诸位啊,咱们岭南要不了多久,就能出第一个宰相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冯盎,心中掀起了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