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欢乐并不相同。
正如会同馆外欢天喜地,而会同馆内却愁云惨淡。
我家没了?1
这是宣闻溪在大街上听到京师百姓奔走相告的东瀛捷报之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他很想找个僻静的角落痛哭一场。因为他很清楚,大明天军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的占领东瀛一半的疆土,其中少不了他这个带路党的功劳。
失魂落魄地回到会同馆后,与他一道前来的几位僧侣和使者早已等候多时。
没有想象中的斥责和痛骂,只有安静和沉闷逐渐放大着他们内心的痛苦和伤心。
“我们,还回得去吗?”
他们是以东瀛使者的身份住到这里的。如今大明对东瀛宣战,想必再过几个月,东瀛灭国之后,他们连住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何去何从,包括宣闻溪在内的所有人都很迷茫。
“我佛慈悲。”
僧人净业念诵一句佛号,背上的面色中涌现出坚定:
“无论如何,贫僧是要回去的。国中备受战乱之苦,正是我辈普度众生之际。若是贪恋此处繁华安逸,有违贫僧剃度之时发下的大誓愿。”
皈依三宝的净业信念非常坚定,但随即摇头苦笑一声:
“不过如今两国交战,想来海上皆是大明水师。我等出海,少不得被其当做浪人攻击。”
比起信誓旦旦的净业,宣闻溪等几位使者却愈发冷静起来。
虽然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东瀛有了独立的文字和语言,也有了对抗大明的勇气和信念,但究其根底,心中还是对华夏保持着足够的敬畏和仰慕。
抛开他们的身份不谈,以一介普通东瀛百姓的角度看,被大明征服,当真是难以接受的吗?
“我……我想留在这里,既然大明皇帝要将东瀛纳入大明疆域,我等自然在他王化之下。纵是地位比汉人低些,也好过无以为家。”
其中一名使者刚开始说话还有些结巴,但当他发现没有人态度鲜明地表达厌恶与反对时,渐渐开始利索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更何况,为谁做臣不是臣?我等学习中原文化,不就是想有朝一日如晁衡一般身居高位。”
中原有徐福东渡的传说,在东瀛也有燕南倭北的故事。
虽说如今东瀛自立自强的意识已经抬头,但自认比华夏这宗主国矮一头的观念依旧牢牢占据着大部分东瀛人的头脑。
如今的大明当然没有当年盛唐那般强大,可是它确确实实把东瀛占领了。国别意识一旦破灭,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无比热切的拥戴。
宣闻溪一直没有说话,此前他怀着歉疚,如今他准备表达自己的倔强。只是嘴唇颤动再三,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他的内心,不断地动摇着。
“东瀛使者宣闻溪,雍王殿下召见,还请随我前往。”
会同馆的主事清朗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屋内静坐的几人顿时如同受惊的猫一般瑟缩在一起,而后目光同时看向被点了名的宣闻溪。
虽然知道宣闻溪早些时候就被那位雍王殿下召见过,但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再次受到召见,来自东瀛的使者们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而迎上质问目光的宣闻溪,此时只能哭丧着脸解释:
“你们相信我,我跟这位殿下,真的只是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吗?谁信?
宣闻溪瞬间落得个跟朱极早朝时候一样的待遇。
可他终究没能再解释什么。
当日他是东瀛使者,那位会同馆的主事还会对他礼待有加。可是如今他已快要沦为亡国之臣,若非看在雍王的面子上,那主事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等他。
遭到再三催促的宣闻溪只能向自己的同僚躬身一拜,而后挺直了胸膛阔步走出房间。
这次与朱极见面,被安排在了莫愁湖畔。
自从朱极归朝后,已经很久不曾来过这里了。
看着烟波浩渺的莫愁湖,听着宣闻溪有些仓促的脚步声,朱极心里忽然有种怅然的感觉。
“你恨我吗?”
恨吗?能吗?敢吗?
宣闻溪的脑子里不断地回荡着关于这个问题的一切。遥遥看到朱极的第一眼,他确实恨不得与朱极拼命。可是当他真正靠近朱极身边,目睹这位大明皇长子孤寂的身影,以及身后披坚执锐的甲士,宣闻溪沉默了。
似乎感受到了这位东瀛使者心里的憋屈,朱极长舒一口气,有些慨叹地说道:
“想必应该是恨的。不过有些话还是想跟你这位东瀛使者说说,跟别人说,没有味道。”
“其实我当初本来是想夷灭东瀛的。”
朱极的话宣闻溪没有任何怀疑,这位皇子有这个能力,而大明,也有这个实力。此时他忽然有些小小的庆幸,因为从他听到的传言中得知,大明只是处死了那些敢于反抗的贵族和浪人。
“可是后来我怕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