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在大都督府干坐了一天。
与往常在朝殿内全力输出不同,今日的他显得格外安静。
一来,他不懂军略。二来,他不敢跟一群说红眼的武勋讲道理。
不过整个过程他的心情都跟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忽高忽低。直至申正三刻朱极宣布明天继续之后,走出大都督府的陈宁才有了大口喘息的机会。
当然,陈宁不会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回到家中歇息。
胡惟庸早就派人等在大都督府门外多时, 此时见陈宁出来,当即便将这位准备走路回家的前右御史大夫请上了马车。
“陈兄,后花厅已经备好酒菜,就等着你大驾光临。快随我来,几位老朋友都等不及了。”
马车直接驶进胡惟庸的府邸后门,看着踩着木凳下车的陈宁,胡惟庸热络地走上前来,一把抓住陈宁的手臂, 脸上的笑容让心情稍微有些沉闷的陈宁都不由得开朗了几分。
带陈宁穿过蜿蜒的回廊,胡惟庸依旧不断用语言拉进两人的距离:
“在朝堂上一日不见你,便觉得这早朝都沉闷了许多。让陈兄与那一群言语粗鄙的莽夫搅和在一起,实在是我等的罪过……”
三言两语之间,陈宁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趁着胡惟庸喘息的档口,这位履新的军纪司主事苦笑着摇摇头:
“胡相你可是高看我了,今日我在大都督府,拢共就说了一句话。由此可见,这朝堂上委实是少我不少,多我不多。”
回想起今天那憋屈的遭遇,陈宁心里当真有千言万语想跟自己这位盟友好生讲一讲。
不过他倒出来的苦水,却让胡惟庸以极其高明的吹捧全都化为了过眼云烟。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 就这样走到后花厅,偌大的房间被木炭烘烤出洋洋暖意,向来与胡惟庸关系莫逆的几名朝堂大员纷纷面带笑意等候陈宁的到来。
陈宁坐在胡惟庸左侧的座位上之后,经历过简短的寒暄,宴席正式开始。
在这个官员俸禄普遍不高的年代, 今日的宴席显然丰盛到了极点。
一顿大快朵颐之后,胡惟庸让仆人撤掉了残羹剩饭,重新换上糕点和茶水之后,终于开始询问起他最关心的事情。
“陈兄,今日在大都督府,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指的是什么,陈宁自然是知道的。喝了一口茶水,将心里的委屈全都随之咽进肚子,陈宁抬头看向外边昏暗的天色,幽幽叹了口气。
“胡相,这大都督府,唉,我等以前都以为陛下只是为了安抚我等才不去那边理事。可你们根本不知道,在我看来,这衙门就是专门为雍王设立的。”
目光看向胡惟庸,似乎又想起了当日朱极与胡惟庸第一次针锋相对的画面,陈宁颇有些丧气地说道:
“虽说这大都督府长史是郑国公,但诸多武勋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反倒是雍王,身为司马,直接掌管着一应大小军务,便是耿炳文那等人都对他俯首帖耳。
早知道如此,咱们当初就该极力反对陛下设立大都督府。再不济,也当趁着当初其新设人手空缺,安排一部分人手进去。”
后悔药注定是没有的。
听陈宁这么说,胡惟庸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当初就是因为他被朱极一手以退为进,大都督府才会那么顺利地在朝堂上通过。
本来以为这衙门还是跟当初的大都督府一样,最终只会沦为空架子。不成想短短几个月过去,居然当真被朱极给搞出了声势。
可是,现在想要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却是让陈兄受苦了。”
一声叹息之后,胡惟庸端起茶碗,向陈宁低头表达了他内心的歉意。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胡惟庸早已用得炉火纯青,他知道,此时唯有自己放低姿态,陈宁跟他的关系才会得到保持。
“不过,除了这些事情之外,陈兄今日可曾有其他收获?”
大都督府设立,朱极掌权,这都是既定的事实。
胡惟庸自己都不觉得能够在这两件事情上找到什么突破口。
想要插手大都督府,显然需要一个让朱元璋都无法拒绝的理由。而能够说服朱元璋的,除了大都督府本身出现问题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方法。
“还有,大都督府虽然司署不多,但人手并不充足。不过,进入大都督府之后,等于自断后路,想要安插人手进来,就必须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大都督府的套路当真是陈宁见过最深的,没有之一。
进大都督府就被视为自动放弃文官官籍,如果要离开大都督府,要么成为白身,要么成为罪臣,无论哪一种,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谈及此事时,陈宁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完全就是不给人活路。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虽然大宋都亡了好几百年,但当今天下的读书人始终怀着这样的心思。
让他们自甘轻贱与一群武夫混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