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九四章 生与死的判决（七）

    他挣扎着起来，昨天到今晨的那番折腾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令得他爬了好一阵，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雨幕中翻上河堤的台阶又是一个巨大的阻碍，他尝试着过去，翻了一下，从上头摔下来，又抖抖索索地爬起。

    清晨的厅堂内，准备了简约的几样粥饭，时宝丰坐在首座上，与过来的单立夫等几名大掌柜吃着早餐，聊些琐事。

    ……

    “金老辛苦，大清早的便在办事……不会是一晚没睡吧？”单立夫笑着打了招呼。

    要去挣钱、要去讨吃的……

    他一面说话，一面在时宝丰身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下人给他盛上热腾腾的碎肉粥，一旁的时宝丰将身前的咸菜碟推给他：“来，金老，今天的腌菜不错。”

    众人议论一番。

    “那个客栈听说都是农贤的人哪。”单立夫道，“读书会不会是……”

    “也许能活下来……”

    聚贤居。

    桥洞之下的动静到得天将明时已停了下来。

    “西南的名头下，谁都想占点便宜，哪一家的手下没有读书会的人，不要瞎猜。”时宝丰道。

    “审的结果如何？”时宝丰随口道。

    “那这些供词倒是可以用一用了……”

    化名龙傲天的少年是这样说的，说完之后，带着小和尚从雨幕里走了出去，随后又回头，扔下一句话。

    厅堂里的众人安静了一下，时宝丰笑了笑：“又是瞎攀扯。”

    “那我不客气了。”金勇笙笑着夹了一筷子。

    有身影穿过雨幕，朝这边过来，一道身影搀起了他，将他拖回桥洞之中，这是昨天那位小恩公，他在说着些什么。或许是因为耳朵里进了雨水，薛进什么也听不清楚，他跪在地上开始磕头，过得一阵，另一名小恩公过来了，将一碗稀粥放在他的面前。

互勉励，待到天快亮时，才在一张床上沉沉睡去。

    他的话语之中，有着自己都觉得多余的犹豫。

    “……已经尽力了。”

    他看见两名小恩公又生起火焰来，起锅熬药。妻子月娘已经吃不下药汁了，那些汁水，是捏开她的嘴后，在她的舌头上一点点的浸下去的。

    金勇笙从外头进来，手中拿了一份布袋装好的卷宗，交给了时宝丰身旁的亲随。

    “昨夜就有人说，恐怕农贤要发难……”

    “给东家请安，单掌柜好，诸位掌柜好……”金勇笙笑着摆了摆手：“年纪大了，不如当年，哪还能天天熬夜。近来啊，不到子时，必来瞌睡，只是醒得早些……嗯，二少抓回来的那帮人，审结了。”

    “不过供词上说，他们是听公平王的命令，成立的读书会。”金勇笙喝了一口粥，随意道。

    时宝丰这样一说，几名掌柜便也都笑了起来

    “都是读书会的，二少上次说那边有蹊跷，没有说错，里头的供词，都签字画押了。”

    他顿了顿：“也好，就趁着这次的事情，把读书会摊到台面上，大家一五一十谈一谈，有人说何先生指使的读书会，就让何先生说一句不是，也有人说是我们指使的，我们也正好说一句不是。如今是谈联合的时候，大家都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嗯，是个好事……”

    众人便也跟着笑：“没错、没错，金老，我看要接着审。”

    时宝丰放下手中的调羹，抹了抹嘴。

    金勇笙点头：“确实让他们在接着审了。”

    “昨天查五湖客栈，是因为老二前次在那边就发现了问题，昨天出手虽然鲁莽，但看来倒也不算闯祸。最近一段时日，表面上周商跟公平王吵得厉害，但他们的争论摆在台面上，乃是君子之争，私下里不安分的‘读书会’才真正搞得大家人心惶惶，这流言可厉害啊，说这读书会是宁立恒做的，是那什么大龙头搞的，说是许昭南、何文、周商又或者是我搞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有，这种暗地里的野心家，才是大家真正的敌人。”

    桥洞下的女子没有醒来，她头上缠了绷带，身体软软的瘫着，鼻间的气息有如游丝，薛进触碰她，长期以来桥洞下的居住令得她身上带着腐臭的气息，而且一如往昔般瘦骨嶙峋。由于少年说她还有可能活着，薛进并不好去抱着她，他朝着桥洞外磕了头，并不明白这两名小恩公为什么会过来发善心，也想不动了。

    他浑浑噩噩地在雨里坐着，想要照顾妻子，但更多时候只是长时间的呆滞与空白，临近天明时，他在清濛濛的雨色里跪趴在那儿睡了一阵，也不知什么时候，又怔怔地醒来了。月娘躺在那，伸手探在鼻间犹如死了一般，但长久下来，仍能感觉到丝丝的气息。

    薛进颤抖着嘴唇，开始喝粥。

    “不过，二少昨天捣了那五湖客栈，今天傅平波与公平王那边，未必会忍气吞声吧。”

    他心里想着。然而雨还在下，白日里讨不来什么吃食，倒是城中正在比武，热闹些的地方或许能有些剩余的潲水，只是不知道，这腿能不能走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