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即来,大战将临。
晋州通往黄河北岸的小道上,叛军将士正高一脚低一脚地行军。
积雪未化,天寒地冻,将士们有大半没有马,只能靠步行,行军多日苦不堪言。
史思明骑在马上,手里捧着一只铜暖壶。暖壶的造型很别致,跟千年后的热水瓶差不多,内层双胆,双胆之间充以燃烧的黑炭,里面是热水,既能用来暖手,也能随时喝到热水。
骑在马上的史思明半阖着眼,仿佛睡着了,身躯随着山路的起伏而在马背上微微晃动。
史思明没睡着,他的脸色很凝重。
一个月前,朝廷同意了叛军的归降条件,允许史思明拥兵五万,允许降军不交兵器,甚至朝廷还可暗中向降军提供粮草,前提是史思明必须交还北方占据的城池,并将所有降军迁移至长安附近的蒲州。
史思明知道李亨的意思,在李亨眼里,他和麾下的叛军就是一颗棋子,一颗牵制安西军的棋子。
安西军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了李唐的社稷,大唐天子都在安西军的虎口边,随时能将他一口吞下,天子必须自救。
自救需要帮手,史思明的五万叛军便是李亨的帮手。
之所以允许他留下五万兵马,这个数字想必也是经过君臣商议过的,数字非常严谨。五万之数,不会影响朝廷大局,同时也能对安西军造成威胁,如果配合各地藩镇大军,除掉安西军问题不大。
对李亨打的主意,史思明清清楚楚,但他根本不在乎。李亨有李亨的算盘,史思明也有自己的谋算,互相利用的关系,就看谁的道行高。
只是令史思明有些不安的是,率领叛军开拔黄河北岸的路上,斥候来报,大军后方有一万余骑兵远远跟缀,看那支骑兵的旌旗,应是安西军所部,而前几日史思明又闻报,安西军忽然从长安开拔,兵分几路向西南北三个方向行去,没过多久,这三支兵马却突然在黄河南岸洛阳城附近集结。
这个消息令史思明非常忐忑,看这架势,安西军分明是冲着他麾下的五万叛军来的,问题是,朝廷和天子已经答应了叛军的归降,严格说来,叛军从晋阳城出发那天算起,史思明和麾下将士已经是朝廷的兵马,不能再以“叛军”称之,顾青难道敢杀降不成?
他在朝堂的权势已嚣张至此了么?
史思明犹豫好几天了,李亨有他完整的计划,史思明也有自己的完整计划,可两人都没想到顾青居然不按套路出牌,竟敢私自调兵杀降,这个举动出乎李亨和史思明的意料,完全破坏了二人的计划。
而史思明也在犹豫,究竟该不该与安西军交战,或者……向长安的天子求助?
一旦与安西军交战,那么降军便不再是降军,而是叛军,所谓的“归降”也就无从说起,顾青掌握了长安城,是非黑白任由他说,更重要的是,史思明很清楚,麾下的五万叛军不可能是安西军的对手。
当初潼关之战,叛军出兵十万都被安西军打得灰头土脸,还被安西军阵前斩了大将安守忠。
如今叛军只有五万,更不可能是安西军的对手了。
所以眼下的形势很严峻,安西军已摆出交战之势,而对史思明来说,做出迎敌的决定非常艰难,胜率太低了。
“来人,传严庄,冯羽二人来见我。”史思明吩咐道。
安庆绪被史思明绞杀后,在晋阳城内对忠于安家父子的旧部进行了血腥清洗,许多将领被史思明毫不留情地杀掉。
而原本忠于安家父子的严庄算是非常识时务的,在安庆绪暴毙的消息刚传出宫外时,严庄便立马察觉到与史思明有关,而且也预料到史思明接下来的清洗动作,于是严庄果断决定投诚,马上进宫向史思明跪拜并发誓效忠。
严庄与别人不同,当初他曾是安禄山麾下第一谋士,在军中有着非常高的威望,不到万不得已,史思明也不愿杀他,怕引起将士内乱哗变,于是史思明欣然接受了严庄的投诚,并委以重职,仍以谋士待之,军国大事皆与严庄和冯羽二人商议。
严庄和冯羽很快骑马赶到史思明的中军,三人并肩骑行。
史思明看着冬末仍然萧瑟的景象,叹了口气,道:“二位,如今情势有变,长安城中权臣一手遮天,天子势微,我等归降朝廷一事怕是有了变故。”
严庄很本分地不发一语,只是飞快地瞥了冯羽一眼。
虽然史思明待严庄以谋士,但严庄很懂分寸,他是刚刚从另一个阵营投靠过来的,论远近亲疏,远不及史思明与冯羽的多年交情,所以通常严庄都将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冯羽。
冯羽目光闪动,轻声道:“大将军,不知有何变故?”
史思明阴沉着脸道:“近日闻报,安西军数万大军在黄河南岸集结,来意非善,似有聚歼我军之势。”
冯羽愕然道:“我等已向大唐天子投降,条件都谈妥了,顾青为何要聚歼我军?”
史思明哼了一声,道:“顾青自然也看出了大唐天子的打算,想要在各地藩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