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没有回头。只是呆呆的、木头一般的望着山下,这里曾经是大清的江山,大清的旗帜曾经在这里飘扬,但以后,再也没有了,等待他的,大约会是一辆囚车,拉着他,辚辚的往明国京师而去。
他不怕死,从撤退沈阳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万念俱灰,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但布木布泰的眼神和濒死的福临,却让他的意志动摇了。
死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保全女真?
“太后”所说的忍辱负重,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能做到的,他忍受再多的屈辱又何妨?
由此之外,另一个念头忽然又涌上了他的心头,那是强大如斯,和崇祯帝截然不同,更不同于历朝历代皇帝的隆武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当初在通州,在乌克尔河,又是如何打败大清的?他又是如何将大明从内外烽火的烂摊子里,挽救出来的?
或许,他可以见上他一面。
如此,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至于身后的洪承畴,他不是不想保,而是实在保不住……
……
大明军医来到,诊断之后,为福临用了药。
第二日凌晨,福临就退了烧,虽然还没有醒来,但呼吸却已经恢复了正常,脸色也不再青紫,眼见的就是从鬼门关之前被拽了回来。
“福临,我的儿~~”
布木布泰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福临转危为安,她该笑,但随之而来的屈辱投降,却又让她的泪水止不住。
大清,终究是亡了,
等待她们这孤儿寡母的,不知道又是什么?
……
“两个条件。”
“第一,保我王、太后、领辅政性命无忧;第二,准我建州女真剩余、包括散落在其他地方的部众返回赫图那拉,继续为大明守边。我女真发誓永远效忠大明。”
“作为诚意,我女真不但献上大清玉玺,也愿意将蒙古玉玺献给大明!”
“有了蒙古玉玺,大明才能名正言顺的统治蒙古。”
“隆武陛下日思夜盼,最想得到的宝物,怕就是这一枚蒙古玉玺了。”
“总镇纳了我女真的投降,又献上蒙古玉玺,隆武帝必然大喜,总镇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不纳,我女真必玉石俱焚!”
“没了蒙古玉玺,失去了统治蒙古的利器,就算总镇灭了我女真,立了大功,隆武陛下怕也是高兴不起来吧?”
索尼站在吴三桂和张煌言面前,清楚说出条件。
……
同一时间。
建虏营中哭声四起,众人都已经知道了即将投降的消息。
但没有躁动,更没有反对,所有人身心皆疲,默默的接受了这一切。
……
一根麻绳,圈套在了大树的枝丫之上。
洪承畴拖着残躯,抱了两块石头,放在枝丫之下,然后强撑着站了上去,伸手一拉,正可以将麻绳套到脖子上,一时,他忍不住老泪纵横,或许当初在松山,他就应该这么做了,如果当初做了,也不会有今日的屈辱,以及后世诸般的滚滚骂名。
洪承畴,贰臣也!
如果当初死在松山,他将会是第二个文天祥,青史留名,万人景仰。
可惜啊。
一切都不能重来。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一念之差,造成今日的结果,不怨别人,只怨自己。
自来临阵慷慨成仁易,安居从容赴死难,千古之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错了、错了,都是错啊!
山风吹过,林子在呼啸,仿佛都在呜咽着那两个字:错了,错了。
“哈哈哈哈~~~”
洪承畴悲惨大笑,口中叫道:“贰臣!贰臣!”
电光火石之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少年得志、诗词会友、金榜题名、青云直上、入阁封疆、殚心竭虑、督师蓟辽,松山战败、盛京之囚、屈节事虏、出谋划策,松锦兵败,千里奔逃,现在在这遥远的黑龙江,无名无姓之地,就是死了怕也是没人知道,只是一杯黄土……
“呜呜呜呜~~”
洪承畴忍不住痛哭出来,老泪纵横。
随即,心一横,牙一咬,脚下一蹬,蹬翻了站立的石块……
远处。
萨克萨哈正在默默看着,当确定洪承畴上吊之后,久无声息,已经是死去之后,他默默的走了过来,仰头望了一眼洪承畴那一张已经****,翻了鱼眼,痛苦扭曲的死人脸,然后转身退回,急急来到山坡上,向多尔衮报道:“主子,洪承畴去了……”
多尔衮听见了,但却没有回应。
洪承畴自缢,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埋了吧……”
很久很久,多尔衮吐出三个字。
……
席子一卷,一杯黄土,几块乱石,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