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陆言川拿到驾照的第一件事,就是开车去了檀香村。
原是定的下午出发,叁个小时的路程却由于山路崎岖加上路不熟,开了整整六个小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娃娃如此执着。
或许那个叫杭梁的女孩,符合他对懵懂无知少女的一切想象。
他这种阶层的人,是很难碰到穷苦之人的,周遭的朋友或是同学七八岁时就已经有一副娇生惯养的人精模样了,就算不够漂亮,也足够聪明可人。
在这个阶级的耳濡目染下,他已经学会了维持最有礼的面具。
在研究透了身边的每个人后,他选择独来独往。
一个被禁锢住的人,和另一个被禁锢的人相交往,只会诞生出被禁锢的圈子。
面前的一小段山路虽然算不上崎岖,但也由于夏季的暴晒变得灰尘扑扑,轮毂下黄沙漫天。
陆言川中途熄火了几次,或许在这种路况下,开车是个错误的选择。
他再次回想起促使他踏上这一段未知路途的那个女孩。
他们的相遇是在半年前。
陆言川的父亲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最近一年被调来川城的地级医院做研究,给辉煌的资历再镀一层金。
他的父母年初的时候离婚了,母亲直接出了国,今年寒假时父亲接他来了川城。
比起在新房里吸残余的甲醛,他倒是更喜欢在医院里闲逛的感觉。
消毒水的味道干净纯粹,是他喜欢的感觉,能摒除一切污秽。
医院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众生百态汇聚在这里,迎接一个残忍的结局,或者是迎接一个所谓“奇迹”的结果。
陆言川从小就对心理学很感兴趣,对十八岁的他而言,医院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观察人类的场所。
看人阖家团圆大病初愈,看人生离死别,求而不得,千金砸下去却得到一个死亡的宿命,看人虽然怀抱千金,却各自推辞。
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件,给陆言川漂泊固定的人生带来了很多新思考。
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忽然坠入了好多石子,给他寡淡的人生带来了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直到来到了妇产科,陆言川还未走进,远远的就听到一声小女孩破碎的嘶鸣:
“救我妈妈——”
“呜呜呜,求求你们了,一定要救我妈妈——”
周围没人制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惨状。
陆言川快步走向声音的源头。
妇产科手术室的门口站着大大小小几个人。
十来岁的女孩穿着破旧的凉鞋在刚关闭的手术室门口,身边站着的一大一小两父子,大的耳朵上别着一根烟,小穿的倒是暖和,只是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佛祖保佑,这么多年终于怀上了,一定要是个儿子!”
中年男人在门口踱步,陆言川嗤笑一声。
“手术室都进了,你还哭个什么劲头!越哭越烦!”
小女孩的头重重的挨了一下,她出奇的忍住声音,只剩泪水流淌,没再哭出声来。
没过多久,一名女医生焦急的推开了门,中年男人和小女孩瞬间围了上去。
“我妈妈怎么样?”
医生手里攥着几张单子,并没有理会小女孩的话:“这个是病危通知书,您爱人的情况很危急,考虑到胎儿已经足月,需要进行剖腹产。”
男人操着一口方言回了医生。
陆言川听不太懂,总规上都是些不同意,或者反复的询问只保孩子的话术。
医生有些焦急,手术室里的病人情况危急,患者家属又难以沟通,双方的脸色都不好看。
陆言川找了个附近的座椅坐下,只听到杭梁一直在说:“救救妈妈。”
医生再次出来时候摇了摇头。
杭梁过于黝黑的瞳仁一瞬间变化了神色,只剩喉咙里发出喑哑的音节,连不成句子。
她一口咬上了那个中年男人裸露的手腕,瞬间献血淋漓,陆言川与她对视,小小的贝齿上染了父亲的血。
像一个无助的小兽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反抗。
“疯子!疯子!”
不知为什么,陆言川长久未有动静的心里像被扔下来一颗炸弹,砰一声在心里炸开了烟花。
他急忙离开了这个地方,身后的地方已经嘈杂无比。
第二日,第叁日,陆言川都难得的再去看了她。
陆言川偷偷看了一眼她的病例,知道了他们一家的名字,原来她的母亲叫做:梁月。
她的名字叫做杭梁。
虽然是很普通的由父母双姓取得的名字。
陆言川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所有人都知道杭梁的母亲去世前,杭梁是如何如何求医生保住她的母亲的。
感动了不少妇产科的护士,私下里大家都在为杭利诚的所作所为而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