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苦,他劝莱修的话一套一套的,其实也有点没谱。安德烈肯定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只是不清楚骑士团的消息,才放任他们撩拨猫的胡须。撩拨的程度难以界定,轻了没感觉,重了也难办。
贺洗尘没妄想能弄死安德烈,只要场面混乱起来,他就有把握能甩掉这个麻烦。锁链怎么可能禁锢得了风?
少爷,走吧,好戏刚刚开始。
***
那是一个相当漫长又短暂的下午。十字架前的花瓶插着蓝色的风铃草,被安德烈拔_出来扔进泥土,换上红白相间的郁金香。他四处寻找格欧费茵的身影,像个小孩子兴致昂扬地想得到她的夸奖。
可惜,修女去镇上采办物资,恐怕得明早才回来。
星野阒然,蓝铃草中的萤火虫起伏飞舞,仿佛流星落地。昏暗的房间内,贺洗尘小心翼翼地将纯银匕首绑在大腿上,以防不测。莱修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书桌,最后决然说道:你放一毫升血给我。
贺洗尘笑眯眯的,无情拒绝他的请求。
你不是要去见朱丽叶么?可以,但要活着才能去见她。
莱修的身影一半暴露在浑浊的灯光下,一半隐藏在黑暗中,神色沉沉。他俯视坐在床边系鞋带的贺洗尘,忽然开口打破平静:赫尔西城,你知道太多事情了,朱丽叶,德米特利,血瘾你很像一个人。
贺洗尘的尾指微微蜷缩起来,他解开松散的鞋带,然后又自顾自重新系上:我还知道隔壁超市的薯片今天半价,花店的猫薄荷经常招三花猫,帝国的公主殿下喜欢骑士团的拉法叶哦,这个是花店老板告诉我的。
莱修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应答,他没再搭话,却直勾勾地凝视着一尺之遥的贺洗尘。
笃笃笃。三声轻重一致的敲门声回荡在寂静而狭隘的空间里。
福波斯推开门,灯光下两个黑发青年同时望着他,仿佛抓到了透过浴室那扇破旧的木板门偷窥的视线。他克制不住战栗起来,因为羞愧,也因为兴奋。
赫尔西城,赫尔福波斯竭力稳住颤抖的声线,温柔地说道,不要怕,你安全了。
我已经杀死囚禁你的、该死的吸血鬼!
好戏开始得有些突兀,又戛然而止,以至于贺洗尘和莱修尚且茫茫然,不知所以。
第92章 神之赞歌 Ⅵ
灾难。
这两个字是福波斯对过往四十二年的人生总结。他足够出色, 却又不够卓越,这才是折磨他的根源。如同十字架前散落的灰尘,随意地, 在某个夜晚, 或许是在派遣到贝瑞教堂的路途中,他开始感到厌烦。
福波斯依旧虔诚地祷告、布道,有一天, 他接受了从前不屑一顾的贵族宴会邀请那是一场与会者都心知肚明的肉/欲的狂欢他沉沦在沼泽中, 不过沼泽中有其他人作伴,虚无酸腐的欢愉反倒衬得泥泞也美好起来。所有人争前恐后地跳进去, 用华贵的靴子跳舞狂乱。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甚至自虐一般不断回想自己失控的丑态。越是清醒,越是痛苦,于是越陷越深。
如果, 我是说如果,你做了神明无法原谅的坏事, 要怎么办?
卖力拔杂草的黑发青年愣愣地抬起头, 望向神色认真的神父,沉吟了一下,答道:只要所作所为问心无愧, 神明不原谅, 那是他的事情。贺洗尘的脖子上还没有那条碍眼的锁链, 头戴格欧费茵修女的草帽, 袖子和裤脚都卷起来, 如同乡下种田的年轻人。
福波斯没他豁达,毕竟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神明至上。但他却可以确定,眼前的贺洗尘是符合神明定义的高尚而独立的存在。尽管他不信神。
确实讽刺。
但我愿意宠爱你,如同宠爱毫无慈悲的神明。相对而言,也请你注视着我,不要和神明一样,迟迟不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
我把诛杀吸血鬼的圣水掺在红茶中,让德米特利饮下了。
餐盘上的调羹和叉子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浓郁的汤浮出热气,溏心蛋流出金黄的汁液。与这顿丰盛的晚餐相违和的只有趴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安德烈,长长的银发倾泻而下,宛若走到尽头的生命线。
赫尔,我会保护你,不要目光转向其他人。就算是骑士团,也不可以。我会为你除去所有障碍,我希望你只信任我,只依赖我。福波斯已经恢复成镇定稳重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不太美妙。
哦豁,狂热的占有欲哦。莱修确定安德烈了无生息后,顿时卸下心头大石,靠在门框边没心没肺地说风凉话,花店老板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了吗?
贺洗尘没有搭理他,反而拉着他的手退到庭院中,谨慎地告诫道:福波斯神父,您先出来,我不认为现在的境地已经安全了。
莱修皱起眉,低声问:难不成?
我不知道。贺洗尘摇了摇头。
吊灯的光线从天上打下来,将福波斯的面容映照得庄严神圣。他手里攥着一把匕首,按照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