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丰储仓码头。
映照江宁繁华的秦淮河水从码头西面缓缓流淌过,金黄的余晖倾泻而下,在河面铺撒一层金粉。
忙碌一整日的码头力夫、船工三三俩俩走下运船,相邀去隔壁几间相熟的食肆吃一碗热腾腾的油膏饭,再凑几十文钱,沽二两本地黄酒,大伙轮流抿一口解解乏,别提多痛快。
要是运气好,还能听到邻街瓦子里传出的曲乐声。
讨生活的苦哈哈们自然听不懂曲子唱的好坏,但是能听到那曲苑小娘子或是高亢或是婉转的歌喉,闭上眼想象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站在自个儿面前,那滋味就足够让他们感到兴奋的。
日头西斜,天色逐渐昏暗,丰储仓码头一片沉寂。
一艘停泊在最北面的货船上,船老大带人搬空货舱,铺上些干草皮褥子,当作临时供人歇息落脚的地方。
船老大本想找那位年轻俊秀的郎君套套近乎,被查桧毫不客气地挡开。
“今儿这艘船就算是我家阿郎买下,过了今晚,你带着你的弟兄们,有多远走多远,不想出事的话,短时间内别回江宁。
事先说好,今晚我们要干的事情,若是被官府逮住,怕是要掉脑袋,钱有的是,就看你敢不敢挣!”
货舱外,查桧抱着手鼻孔朝天,一副绿林响马嚣张狂妄的嘴脸。
船老大脸色变了变,狠一咬牙道:“请兄弟回禀官人,只要事后不短缺了弟兄们的赏钱,就算要俺驾船闯西安门皇宫,俺也干啦!~”
查桧抱拳一脸佩服地道:“老哥好胆气!不过放心,闯皇宫那是嫌命长,傻子才干的事!我们既要把事情办了,也要让大伙的脑袋好端端的长在脖子上,要是命都没了,还要钱干嘛?”
船老大刚才也是脑子一热放狠话,真要让他闯皇宫,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嘿嘿~兄弟一看就是伶俐人,难怪能伺候那位阔绰的小官人!出手就是两铤银子,俺这辈子还是头次见哩~”
船老大一脸羡慕地恭维道。
“那是!”查桧洋洋自得,“我家小官人那是什么来头?别说两铤银子,就是两铤金子也拿得出!还是那句话,老哥啊,听招呼好好办事,不该打听的少打听,明早天一亮,领了赏钱带着你的弟兄们下船出城,想去哪去哪!”
查桧偷偷指了指不远处,带着两个第五都军士巡视检查船只的潘美,压低声道:“瞧见那位没?那可是我家官人手下第一煞头,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凶着哩!叫你手下的船工老实些,可别触了眉头!”
船老大远远看了眼,恰好潘美心有所感,扭头望来,红脸长髯,目光如电,威严似关公,当即就把船老大吓得两腿哆嗦。
“俺明白!俺明白!”船老大擦擦脑门冷汗。
“就是不知,官人们待会到底要去哪里?”船老大小声问道。
查桧斜瞟他一眼,不悦道:“刚才还说不要瞎打听,转头你就忘了?招呼你的弟兄下去候命,过会我家郎君自有吩咐。”
船老大不敢多话,抱拳道:“是是~俺这就退下~”
船老大带着几个船工下底舱去了。
查桧朝码头四周看看,钻进货舱里。
宽敞却充斥一股霉味、灰尘气的货舱内,朱秀和朱家人围坐在干草皮褥子上。
胡广岳去买了些炊饼、馍馍、酱肉,众人凑合着吃一顿,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朱秀把自己从沧州起的经历,大致讲述了一遍。
那段听起来相当离奇的檀州求学经历,再度被他翻出来。
谎话说得多了,有时连朱秀自己也觉得,所谓檀州隐士四有先生真的存在,而自己也的确拜在四有先生门下求学。
可令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那段原本是他临时编造出,解释自己当年为何会出现在契丹军中,还是一副契丹子弟扮相的虚假身世,竟然会跟朱家那个失踪多年的小儿子的不幸遭遇,有七八成吻合!
莫非,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还是这具躯壳的原主,当真就是吴友娣的小儿子?
否则,如何解释连姓名经历都一致?
多重时空的另一端,当真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朱秀脑子发懵,理解不了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如此混乱离谱的事情,只能用天意来解释。
吴友娣已是老泪纵横,当朱秀报出自己姓名时,她的心就颤动得厉害。
“你还能是谁啊....你就是我朱家的小儿子....我老婆子身上掉下的肉啊!”
吴友娣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