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比亚斯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梦里的那个女人,揪着祂的衣领,痛斥祂是『魔种』,是根本不该降生到世上的余孽。
那时候祂还幼小得甚至都理解不了这些词句的含义,只是天真地知道母亲痛恨自己,那祂就要乖一点,再乖一点。这样,也许她就会高兴起来,施舍给祂一些爱怜。
然而她很快就嫁给了一个入赘到梅鲁其亚家的式微的伯爵,因为那样就能勉强地掩盖她未婚先孕的丑闻,不至于让她继续抹黑梅鲁其亚家族历史悠久的光辉面貌。于是祂被无情地丢弃在一边,扔在暗无天日的别馆里交由侍女和奶妈们养育,甚至直到断奶时都没有再见过她一面。
善良而懦弱的伯爵总会在梅鲁其亚夫人不在的时候,悄悄地塞给祂祂不曾尝过的糖果,不曾玩过的玩具,使祂短暂地感受到了一丝来自于父母的爱意,但,只是很短很短的,寥寥一段时间罢了。
她又拥有了一个孩子,是一个拥有着和母亲一模一样的金发的女孩。
和祂不同,她享受着神明的祝福和父母的宠爱降临到人间,天生生就一副幸福的笑颜。祂也曾嫉妒过她,但更想爱她,因为她身上那些美好的特质和被爱的气息,祂从来未曾感受过半分,祂不想就这样将它们破坏殆尽。
伯爵也同时在那一年,死于一场来自于梅鲁其亚家族的政敌精心策划的车祸。
在那之后,祂的日子灰暗阴沉得如同身在地狱。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勉强支撑祂活下去的话,那就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了吧。
她单纯得对世界的黑暗面一无所知,但也正是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惹人怜爱。在她面前,梅鲁其亚夫人总会稍微对祂装出一点慈爱的样子,但就连那点微不足道的、虚情假意的慈爱,也是寥寥可数。
那些如同玻璃碎片般让祂破碎得鲜血淋漓的记忆,在逐渐同塞西莉亚相伴的日子中,获得了另一种形式的补偿。
美丽的少女一天天长大,变得亭亭玉立,优雅大方,但仍然会追逐在祂身后甜甜地唤祂“哥哥”,对祂露出不加任何虚情假意的微笑,那样的笑靥闪耀得令祂无法移开眼睛,几乎忘记呼吸。为了她的笑容,祂可以牺牲很多东西,包括自己并不多么重要的幸福。
如果一直就那样快乐地和她相伴下去,也许对祂来说,会是最完美的结局。
但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奇迹发生在祂的身上。梅鲁其亚夫人下旨为祂订婚,对方是一个祂从来没有见过的出身名门的女人,这是一场不掺杂任何感情的政治联姻,是祂没有任何选择权的家族使命。
祂以为作为棋子完成母亲的要求,这就是自己这悲哀的人生画上句点的最终时刻。
谁也没有想到,命运开的残忍玩笑还在后头——
成人礼那天,祂无意中目睹了那女人同下贱的马夫光裸着全身拥在一起的模样,在令祂头痛欲裂的眩光中,祂得知了一切的原因,祂的身份,祂的过往。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祂居然麻木得想笑,只觉得任何事都变得完全无所谓起来。
噩梦进行到这里,突然如断弦的竖琴一般发出巨大的噪音,猛地将祂粗暴地拉出了梦境,蛮横地让祂浑浑噩噩的转醒。
拉比亚斯偏过头,神色意味不明地注视着殿内的布景,这里和祂冷清的爱神殿大相径庭,到处都充满着光明和爱的气息。
难道不可笑吗?明明祂才是爱神,掌握着爱的权柄,却看起来和『爱』这个美好的词毫不相干,而光明神却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祂无法染指的一切,不费吹灰之力。
祂还真是从来不曾有一时半刻掌握过自己的命运啊。
安碧斯恰在此时适时地出现在门口。祂漠然地旁观着拉比亚斯陷入回忆和思潮中痛苦地挣扎着的模样,心中既感到一丝悲凉,又觉得这只不过是祂自作自受的后果罢了。
祂轻咳了一声,吸引了拉比亚斯的注意,与此同时,塞西莉亚也从祂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拉比亚斯明显不可置信地动摇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初,露出了祂惯常挂在脸上的、似乎任何事都无关痛痒的表情。
柯瑞尔仍然驻足在门外,斜睨着虚弱的拉比亚斯,面上阴晴不定,看不出祂究竟在思考着什么。
塞西莉亚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床沿,睁大那盛满水光的双眼,颤抖着问道:“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是谁,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拉比亚斯若有似无地瞥了她身后的光明之神一眼,接收到祂半带警告和威胁的眼神,又收回了目光,慢慢地摇了摇头:“只是禁术所导致的反噬罢了。”
看样子她什么也不知情,大概是安碧斯隐瞒了祂们之间的会面,只告诉了她其中一部分实情,不过这也无碍,祂也并不想让她过多地涉及其中。
塞西莉亚又缠着祂问了一大堆问题,无外乎都是些和祂的安危、权柄和何去何从有关的琐碎。
尽管祂也很想和她多说些话,哪怕只是多亲近地待在一起一会儿也好,但旁边射出的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