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螂没有真的躲起来。
很悲哀的是,即使他从江云青眼中读到再显然不过的抗拒,他也无法真的对她生什么气。
路是自己选的,他不怨恨这具身体,也不怨恨根植在江云青基因里的对孕育杂种的厌恶。他能够让自己想明白,甚至在梦中,从另一个他的心里读到所有想法的时候,他也没有因为自己是一个连基因都不被允许延续的错误而难过失落。
按理说他更应该感谢,感谢自己作为一个纯粹的陪伴者留在江云青身边。或许在他来到江云青身边之前,在他刚刚得到江云青的心,在她和他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在以往任何一个她还没有那么爱他的时候得到这个消息,他都会感激涕零地接受这个答案,并把这件事当作又一个江云青无法拒绝他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没有得到江云青全部的爱之前,他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物件,想尽办法让自己对江云青有用。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退回属于爬虫的逻辑趴在地上一步一步求来的爱,原来在她眼里竟然是那样微不足道的东西。对她来说随时可以放弃可以收回的爱,就是他几个月以来,不,有意识起就汲汲营营的珍宝。
他真是可笑。像一场滑稽戏,演一个追逐夜露的蜉蝣。
可是他可以怨,可以伤心,可以自厌,却永远都不能从她的身边离开。
她不是他围绕转动的太阳,她是他的整个宇宙。没必要问他为什么爱她,他这一生,本就是为她而来。在她身边,他才有意义,他才是他,而不是它。
他就在甬道的另一边,泡在昨夜她与她欢爱过的温泉池中。发脾气来到冷静下来之后,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回去找她。没有他在,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会害怕的。
但他又不切实际地幻想着,她会来哄他。
给他一个台阶吧,让他从被爱的幻想中回到现实,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却又因为江云青的溺爱而染上了人类矜持的假面,而纠结着要不要回去道歉。
他才是最明白江云青不应该孕育的那个小人,只是在这个受孕的行为被附加爱与牺牲的名义的时候,他就一厢情愿地将江云青合情合理的抗拒当成了不爱与背叛。
错的是他,他低落地憋气沉进水里,一个一个吐出气泡,决定把本来就不应该有的怨气吹出胸膛,然后就去找江江道歉。
黑暗的水底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气泡声,所以他没有听到甬道里赤着脚一步一步走来的江云青的任何声音。
甬道里四通八达,江云青靠着温泉池的水声找到了这里。她安安静静跪坐在池边看着背对着她沉在水里的黑影,耐心地等待他起来。
呼哈憋到极限的蟑螂从水底站了起来,贪婪地大口呼吸着。他向后往池壁上靠去,然而没有碰到坚硬的石壁,却枕在了柔软的馨香之中。
江江?他不是在确认身后人的身份,而是不敢相信她会来。
江云青把他搂紧了一些,下巴点在他头顶的两根触须之间,让敏感的触须贴在她脸上感受她的存在。
嗯,还在生我的气吗?她舔了一口他的触须,柔软舌尖让他不受控制地向水中软倒滑落,但温柔的水托着他,让他真切地被她环着肩膀抱在怀里。
他很重,身型也很大,从来都是他抱她。力量上的优势让他忘了,他曾经也被她托在掌心过。
那一次,他是一只被风雨打落在她窗前的蜜蜂。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因为益虫且将死的身份被她轻柔地捉起,死在一片干燥的纸巾上。
没有。他刚刚想了很多话要和江江解释为什么他控制不住发脾气,但在她到来之后,那些话像他一样,在她的怀抱里融化。
抱抱我吧,江江。
就像你发现我用你父亲的遗书撒谎时,你知道了我的不堪之后还原谅了我一样。
我也知道了你的爱并没有我期待的那样多,但我全部都接受。
你得爱我。
她把头埋在他颈窝,紧紧揽着他。细密的吻从他的喉结向上,他转过身来让她捧着他的脸啜吻。
江江,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虽然他有一千个办法和一万个算计让她离不开他,可他还是像普普通通坠入爱河的人类一样问着答案只在说出口那一刻才有效的问题。
不会,永远不会。这一次需要通过身体的接触来证明什么的变成了江云青。她遵循着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想要你。
疼,好疼,放开我江江!蟑螂的触须被江云青叼住,古怪的疼痛让他全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一样,连推开江云青都做不到。但是江云青太了解他了,他才不是真的有多痛,只是因为那对触须该死的敏感,比起什么信息素来立竿见影。
江云青没说话,因为口中含着他的触须并且用舌尖卷来卷去并不能有空暇。她的双手沿着他的下颌线滑到他的胸前,聊胜于无地安抚着他的情绪。蟑螂不敢向后退,也不敢硬把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