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握手拍到没有?”
摇晃的画面里,弟弟的回答显然令她心满意足。满身兴奋无处抒泄似的,她猛亲了一口老二,又笑眯眯地熊抱梁景明。注意力全在小狗身上,她的记忆向来和脾气一样,来得快去得也
“不好看吗。”
翻着翻着,梁景明乱了顺序,万姿兴致正浓,忽然瞥见前面几张照片。
“……我什么时候说不要装饰了?”
墙上那串珍珠般的小灯,应该是他那日刚装的。
“本来想洗出来,挂在家里……”
“我调整下这个灯,上面可以挂照片——”
同样一下下左右刷,可这次图像连贯得仿佛永无止境。
平静与爆炸,只在拔掉引线的一瞬间。
就在她出言不逊时,老二似乎被声音震得神志一凛。奇迹般伸爪子过来,稳稳地被她握在手心。
一遍遍做着指示,却被老二当成玩具般逗弄。
当手掌糊满狗口水又隐隐作痛,梁景明还在旁边等她回答,各种窒息争先恐后地上来,她这下真生气了。
“反正你先别——不准咬!No!”
“你能不能不要弄了?”
一开始,她还相当和风细雨,说着类似“老二乖,我们来握握手”;到后来堪比电闪雷鸣,表情痛苦得像在哀嚎:“握手!我是说手!手!”
她不记得,梁景明还真把手机贴过来,翻相册给她看。
又划了几下旧手机屏幕,这次他点开了段视频。
教学进度骤然中断,一腔热情付之东流,万姿听视频声音便知,她当时表情比语气更差。
嘴上念叨着,万姿的目光不曾移开那相册。
一眨不眨盯着视频,眼睛酸胀得凝出涩意。双唇黏连在一起般,她吐不出话来。
“真的……你说过的……”
“是啊,”那头梁景明倒笑起来,真以为她在调侃,“你才知道。”
这些照片她都知道,但从没留意过有如此数不胜数。
没有哪种声音会是寂静,可他说话偏偏又沉又轻。默然片刻后响起,几乎溶于客厅的昏黄光线中。
他正从矮凳踩到沙发上,难为他这么高个人,动作已是敏捷又小心。但到底还是有点动静,柴犬老二立刻钻了空子,瞬间忘了什么握手,只顾着狂摇尾巴往他怀里扑。
霎那脸色阴转晴,她赶紧从沙发下来,激动如范进中举,着急去看弟弟所摄内容。
有她一边夹着手机跟客户沟通,一边挑眉对镜涂口红的样子;有她喝得微醺醉眼迷离,张开双臂要抱抱的样子;有她半夜心血来潮做点心,得意地朝他展示整盘烤蛋挞的样子;也有她转瞬被烫得把蛋挞全摔在地,一秒经历大喜大悲难以置信的样子……
“原来我对你这么凶。”
“能好看吗?好好一个家,被你搞得一闪一闪像KTV包厢,你十八岁就老花看不清?闲着没事挂灯干什么?”
显然还是万姿教狗握手时拍的,背景放着悠扬轻灵的法国香颂,场景仍是她家客厅,只不过一切都动起来了。
倒没生气,就是烦。
“你到底在干嘛?怎么一直动来动去?”
“你是拍照片还是视频?”
“对对对!就是这样!”
仿若撞上冰山的铁达尼号,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瞎拍这么多干什么。”
“你看。”
看了眼她,梁景明迟疑片刻:“但后来你说不要装饰,我就一直存着照片,没动了。”
原来岂止在海洋公园,生活的点点滴滴,日日夜夜,他一直在拍她。
狗和人一样,不聪明不要紧,怕的是不聪明又注意力分散,何况老二还是服从性相当低的柴犬。于是他一帧帧照片划过去,简直在回放万姿从到崩溃的全过程。
赖于日常保养和现代科技,画面中的她即便素颜便装,五官不耐烦地纠结在一起,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自嘲式喃喃,可她嘴里不咸不淡地,尝不出任何滋味,甚至还压抑着细微的抖。
“你怎么回事?”
夹杂着弟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嬉笑,话语是迅疾砭骨的回旋镖,刺在彼时他身上,再度折转贯穿两层屏幕,扎进万姿如今的耳里。
但万姿从未发觉,她有这么丑陋过。
梁景明怔住。
嘴唇在咬破的边缘,万姿强迫自己看完视频。
依旧是弟弟掌镜,记录下她皱着脸问梁景明。
有时焦躁就是这样,听得解释越多更添一把火。忙于安抚小狗,她甚至没有抬头扫一眼,梁景明说的灯为何。
“嗯,我才知道。”
“这些是什么?”
然而比起万姿,梁景明似乎更莫名其妙,也更无辜。可他一向不会也不敢跟她辩论,只微睁着明亮眼眸,讷讷重复——
“哦,就平常随便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