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街上货郎卖着各色解暑的甜汤,苦楝见了便会给舟疏带两碗解暑的冰镇荔枝酸梅汤。
舟疏同苦楝住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两棵漂亮的琵琶树,结出来的果子又大又甜,苦楝施个法,胖滚滚的金黄琵琶就乖乖地落在背篓里,她一半留下来给舟疏吃,一半送给邻居。
傍晚舟疏会开始准备晚饭,苦楝辟谷不思饮食,但是每次看舟疏做出来的饭菜,总觉得看上去也不是能入口的样子。从前舟疏跟随太子之时,院子里都有侍从厨子,以前初遇舟疏时,他给她端的瓜果糖饼也都是街上买的,他分明不擅下厨。
苦楝便想让舟疏还是请一位厨子,舟疏就有些无奈地说:“我这卖相虽然不太好,但味道还是不错的,你要不然尝一尝?”
苦楝摇头拒绝了,也不勉强他,只是提醒他记得喝药。
入了秋,苦楝也会跟舟疏一起去捕鱼,活蹦乱跳的草鱼鲫鱼被巨大的网捞起来,村民们互相帮扶着,逮着鱼就往鱼篓里塞。
当天晚上便是要熬鱼汤来喝的,苦楝说什么也不让舟疏处理,怕他熬出一锅难以下咽的汤来,自己一个人艰难地吃两天,于是提了鱼带上些礼品去隔壁寻刘婶,问她可不可以帮忙熬汤。
刘婶当然很乐意的,嗔怪地叫她下次不要再送东西了,直接上门就好,最后苦楝就端回去一锅奶白浓香的鲫鱼豆腐汤。
两人坐在琵琶树下的石桌上吃饭,苦楝看着他吃饭,舟疏温和地看着她笑,慢条斯理地把汤喝下去。
白日里舟疏偶尔处理公务,有为村民们解决孩子学堂问题,想法子帮衬清贫的人家,夜深了点着灯在书房,苦楝会轻扣木窗提醒他该歇息了,他这时便听话地回房。
闲暇的时候,舟疏会在院子里抚琴,都是一些轻快悠然的曲子,琴音潺潺如流水,可知乐者心神安然,苦楝便在一侧静静地听。
这样悠闲平稳的日子过了一年,舟疏便毫无征兆地在夏日的深夜忽然晕倒。
直到他被苦楝抱着安置在卧榻时,苦楝在昏黄的烛光之中看他白到发青的脸忽然一惊。
舟疏活不过今晚了。
她心中一时涌上无数思绪。
她答应要陪舟疏一生的,而这一生原来只剩一年。
虽则她明知舟疏没有几年时间,但这却也来得太快,快到没有一点回转余地。
她有些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墙壁上她的影子被拉长,显得模糊而浑浊。
她要救他吗?苦楝这样问自己。
要冒险用两千年道行换一个凡人短短几十年寿辰吗?
你愿意吗?值得吗?
她蹙着眉看舟疏的脸,心里无声地回答:不愿意,不值得。
她想她还是自私的,修道之路艰难困苦,她一路修行根本就不愿为任何人舍弃自己的修为。
固魂之术本为逆天之法,她全无把握,很有可能落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况且其实她也救了他许多次,也能算扯平了罢,正所谓因果……她脸色沉重,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
可这时舟疏慢慢睁开眼,微微抬起手,启唇唤道:“苦楝……”
苦楝立刻俯身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凉彻骨,全然无力。
他缓慢地笑了笑,很困难地开口说话:“苦楝,我可能不大好……”
“你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没事的,歇息歇息明日就好了。”苦楝打断他,握住他的手放进被子里,试图令他暖和起来。
舟疏看她面色凝重,还想说话,但他喉头漫上血腥气,他忍着咽下去怕吓到她。
他其实想说,那夜我之所以要你陪我一生,是因为大夫告诉我只剩一年半载了。
可那样安静的夜色,那样温柔的晚风,他想太不适合伤春悲秋,也太不适合同一个将死之人赏星。
于是他没有开口。
他现在想说,你自由了,苦楝,往后不必困在我身旁了。
认识她的这四年好似幻梦一场,他父母早逝,命本微薄,她为他出头许多次,照顾他许久,其实他本来也没什么资格向她提出要求。
他运气有些好,能遇到她,运气也有点差,剩的时间根本不多了。
只是她是他心仪之人,尽管他不敢表白却又难免有些贪心。因此他无礼地许下愿望,想留住她一年或者半载,只要留在他的身边陪他走完最后的路。
这一年最后的时间里,她对他很好。他发觉那日他送她的衣裙她并不喜欢,因为此后她从未再穿过,但那日她仍穿给他看了,她这样好。
他甚至不敢称赞一句很美,其实他心里说了很多次,很美。
他知道她并非凡人,也知道她志在远方,他很抱歉他怀着私心断断续续截住了她四年的时光。
他开始呛咳,还是坚持要说:“苦楝,咳咳,你、你……”
许多鲜血涌了上来,落在他干净的白衣上,刺目得很。
苦楝忍不住施法止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