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轻响,大燕定远侯府书房里的烛花小小地爆了一下。楚明夜突然就感觉心头一跳,停下画图的手,抬头看向窗外。夜幕是凝重的胭紫,天际浮着一线红光,隐约能看见许多天灯忽明忽灭,缓缓飞升。楚明夜想起来,今天正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日子。他对于这些陈朝遗留下来的,又被大燕继承了的节日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往常过节不过都是看柳书意开心,勉为其难地陪她一起罢了。想起柳书意,楚明夜的心口又是一阵绞痛。如果中元节真的是亡魂回家的日子,那她今晚一定会回来吧?不过,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了,他可以自己去找她,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只差一点,最后一点……楚明夜沉着脸,缓缓又按了按心口。对面的椅子上,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闲云一脸慈悲:“侯爷,生死有命,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了。”“你他妈闭嘴!”楚明夜顿时火起,恨恨地打断他。都怪这个死秃驴,江湖骗子,浪费他多少时间!他扭过头,又突然抬高声音冲门外喝道,“谁在外面?!”门外的黑影晃动了两下,木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老门房站在门口抖似筛糠:“侯、侯爷,是奴才……”“什么事?”楚明夜不耐烦地问。“正、正堂里……好像、好像有动静……”老门房已经抖得快要晕过去了,今天是七月半鬼门开,侯夫人该不会带着一群鬼魂回来串门子吧?“你说什么?!”楚明夜猛地跳了起来,椅子被他一带后翻倒地,发出一声巨响。他将手里的笔一扔,拔腿就朝门口冲去,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又回身指着闲云警告道,“你给我老实一点,若是敢跑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说罢也不等老门房打灯笼,运起轻功朝正堂奔去。……大堂里,帷幕低垂,灯火稀微。细长的尖锐的烛台,刚刺下去时并不会见血,等柳书意将它拔起后,鲜血才开始一点一点渗出。红色的嫁衣上渐渐晕现一片暗色湿迹,阴冷,晦涩,就像是那具躯壳正在从内到外侵蚀腐烂。柳书意没有犹豫,握紧烛台在心脏的位置又补了一刺。鲜血四溅。棺中人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退去了,呼吸渐停,心跳渐止。这一次是真正的,无可挽回的死亡。这本就是她该有的结局,她终于与她的亲人好友,她的爱恨执念,连同那个消失的旧日王朝一起埋葬在了这个时空。“够了。”沉墨书出声,按住了柳书意的肩。柳书意回过神,才发现汨汨流出的鲜血已经染满了她的双手,她垂着头看了一会儿,手一松,烛台滚进了棺中。“……走吧,”她顿了顿,抬起头朝着沉墨书勉强一笑,“再去试试。”沉墨书背对着烛光,脸上情绪看不分明,他转过身,丢下一句:“强颜难笑,何必装欢?”离开了棺边。柳书意微怔,缓缓收起了嘴角的笑。当她将血手印按在那些符文上时,柳书意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俯身跪地,两只手涂抹着那些狰狞扭曲的花纹,用她自己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花纹逐渐与她的血融合在一起,纹路变得模糊不清,在一道微弱的红光闪过后,彻底地黯淡了下去。阵中人已死,符文也被破坏,那股拉扯柳书意的力量终于消失了。她直起身看向沉墨书:“这样……算是成功了吗?”“我也不知道,”沉墨书摇摇头,正想继续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拉起柳书意退开几步,“小心!”柳书意不明所以,回头一看,差点惊呼出声。
那些已化为灰黑的符文竟然又亮了起来!红纱帐无风自动,血光流转间,满地符文开始疯狂地扭曲,蠕动。那画面既诡异又恶心,仿佛无数的虫子,又似乎是黑色的怪蛇,它们无声地嘶叫着,涌动着,挣扎着,想要冲脱地面的束缚。然后它们就真的浮了起来。那些黑色符文凸出地面,形成一个个坟头似的鼓包,然后开始逐渐破裂,有银白的光芒从中挤出,好似破茧出壳。当那些光芒接触到外界时,开始逐渐化为无数或明或暗的人影,有男有女,有的穿着囚衣枷锁,有的身着绫罗锦衣,他们徘徊着,迷茫着,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又突然碎成无数星光点点,争先恐后地往门外飘去,消散在夜空之中。柳书意倒吸一口气:“这……这都是什么?”“大概是那些被困在这里的亡魂吧。”沉墨书挡在柳书意面前,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他到底造了多少杀孽……”这个他,自然是指的楚明夜。柳书意原以为楚明夜画阵法用的是叁牲之类的血,如今看来只怕他为了放血杀了不少人。沉墨书没有说话。他其实已认出了不少亡魂的身份,大部分都是那些卖主求荣左右摇摆的陈朝旧臣,在他起兵后被燕帝找借口一并处置了,骁屠禁卫手里有许多可以处死的刑犯,楚明夜犯不着去杀害无辜百姓。但沉墨书不打算告诉柳书意真相,他乐得见柳书意误会楚明夜至深,何况他手里杀孽确实不少,这句话也算不得错。当那些星光密集到一个高峰时,柳书意在重重鬼影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齐王陈云轲。他比起柳书意见到他时要更加沧桑瘦削,但仍然一眼就可以认出。陈云轲的目光也是一样的呆滞无神,却似乎有什么在牵引着他,让他迈步朝门外走去。那是陈朝帝京的方向。柳书意仿佛听见了陈云轲的心声——吾国在南,不可使我面北而死。但他终究没能坚持太久。当陈云轲的脚碰到大门边缘时,他的魂魄也如之前所有鬼魂一样,瞬间碎成点点星光,被幽幽夜风一带,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