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是以茶代酒。”赵慎取过阿昭先前沏好的茶水一饮而尽,默了良久,字字顿挫道:“阿昭,你永远不会相信我有多爱你,哪怕是你与他曾经有过什么,朕都可以容忍不计……而我对她们却没有爱,亦从来不曾有过爱。既然这江山与你不能两全,朕情愿将所有一切拱手相让!”
赵慎说着,忽然抬起头看阿昭。他的容颜甚是英俊,此刻目光如炬,并没有半分虚情。又或者太过无情。
他说他不爱,从来不爱……
那门槛边姜夷安浑身一颤,险些都要跌倒在地。也不知道愣了多久,末了踉踉跄跄地牵着女儿蹒跚走远。
“我和他曾经有过什么?”阿昭默默听完,忍不住觉得好笑,笑着笑着,眼中的湿润止不住,忽然伸出手,啪地打了赵慎一巴掌。
“傻瓜,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喝这酒嚒?……你喝醉了,不允我出外寻找赵恪,你在帐中将我裹紧,可晓得自己对我做了什么?……你都忘记了,忘记你褪下我的裙裾,然后便以为我对你不贞。就因为那么几点落红,你便怀疑了我一世,倘若你对我有半分信任,又如何有后来的背叛?”
“妖女祸国,处死妖女!”
“活捉青桐,不死不得以平民愤!”
宫外呐喊声渐渐袭近,那是赵恪的党羽集结了朝臣开始逼宫。天下要易主了,那绞杀她们母子的脚步越来越近,阿昭抚着少腹站起来,从小床上抱起沁儿,最后看了赵慎一眼。
入夜的荣华宫晦暗凄清,他穿着颀长的青裳,身量修伟而高大,这样朦朦胧胧地看过去,竟又依稀生出那少年骨秀眉清的轮廓。
“父皇——”沁儿醒过来,伸出小手想要赵慎抱。
“昭昭,朕错了……可是上天既然给了你重生的机会,你便是为着沁儿,为着你我腹中的骨肉,也不该这样舍我而去!朕不信,不信你能忘记这些日子的欢好……唔,昭昭,你给朕喝的是什么?!”赵慎想要站起来拦住阿昭,却忽然头晕目眩,猛地一下栽坐于地毯之上。
果然是他偷偷换去了避子药。
阿昭咬着下唇,迫自己忘记那些蚀骨的缠绵,决然地笑道:“来不及了,三百条人命已不再。从十五岁到二十七岁,我痴痴爱了你十二年,可是临到了死,你甚至连出现在我面前的勇气都不敢,你杀了我们尚未成型的女儿,还奢望我为你再生嚒?……没有了,再没有什么我与你的骨肉。就是有,这一回与你,也没有半分关系!”
“不,朕不信,阿昭你不能走!”那酒中无毒,赵慎却怕喝醉后阿昭会离开自己。可他不知道,阿昭却在茶水中下了假死的毒。
赵慎动弹不得,神思渐渐昏倦,眼看着阿昭渐行渐远的红影,蓦然想起太皇太后辞世的那个风雪清晨。她穿着绮红的披风,怀中抱着满月的小儿,踉踉跄跄地闯进寿宁宫。她看着他的目光已经疏离,对他没有了盼望,可他那一瞬间却早已心软,下定决心重新将她宠爱。
“昭昭,我们生不逢时,错过了太多……”赵慎阖起沉重的双眸。
荣华宫中忽然起火,升腾的焰火将整个邺康城的黑夜点亮。
已故太皇太后的宫中灯火通明,燕王赵恪滞滞地看着铜镜前的凤冠与檀木小剑,明明是被自己收进了小筐中,如何这般端正的摆在这里?
“说!这些日子到底有谁来过?”他揪着老姑姑的衣襟,剑眉横目,龇着牙质问她。
老姑姑吓得双腿打颤,只是不停地重复:“是昭昭,是昭昭回来了……她抱着她的小儿子,在这里直喊老祖宗呐……”
呱当——!
那凤冠与小剑猛地掉在地上,剑柄朝上的“昭”字却已然不见,不知被谁凿出来一片空洞,就像是被挖去的回忆。
“不——”远处的荣华宫已然大火漫天,长长的红廊上,只见一抹清宽的背影拼命奔跑。那是几近崩溃的燕王,脑袋中一幕幕画面飞驰而过,是那个叫青桐的女子与他偎依呢喃,是她眯着清澈的双眸对他微笑,她的眼中总是藏着莫名的痛,她耐着心牵引他一次次进入那红尘美好……
她抚着少腹,欲言又止:“那我呢?”
她叫他阿恪,眼中都是不舍。
他却听不见,他真是该死阿,竟然对她说:初岚已有二月身孕,本王不能不对她负责,倘若你要走,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去处……
是本王逼死了你!阿昭,你为何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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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二百年,宫中有哑婢青桐,乾武帝遇之,宠惯六宫,此后性情大变,国-难无数。义女青桐自知罪孽,于乾武十三年火烧荣华宫,与帝双双殉情。宫中嫔妃多遣散归家,德贵妃携子女自尽。因帝未留子嗣,群臣扶燕王赵恪继位,寇家衷心辅佐,恪帝兢兢业业,终成一代明君。
——————《北魏国志》
(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红脸蛋羞羞,每次都拖延时间的葫芦表示好惭愧→←
话说,我又把名字改回来啦。之前想试试换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