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所有凛然的傲气和杀气,都在这一瞬消散了。任何敏锐的人,都应该发觉,这是一个机会。
——虽然此前他也给过秋露浓无数机会了。
但秋露浓没有说话。
她冷冷的盯着他,好像抵死纠缠的敌人,又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
即便到死前最后一刻,也要和他做敌人吗?
十七眨眨眼,盯着秋露浓漆黑透亮的眼睛。
他心里同时荡漾着酸楚和痛恨,有点想哭,又哭不出。
十七茫然的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剧烈颤抖着的手。
嘀嗒。
嘀嗒。
泪水从空中落下。
他无意识的张嘴,低头看着眼泪如雨滴般消失在脚下的云层间。
他为什么会哭?
十七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这是萧柳在哭。
萧柳死了,可他的魂魄还未消散,
那个少年因为自己被欺骗而在咆哮,嘶吼声在天地之间回荡。
他低声哭泣,伤心难过至极,满是怨毒和痛恨。
这个几乎与谎言共生的少年,未曾想到,自己的人生也是一个巨大的泡沫。一戳就破。
巨大的痛苦像滚烫的岩浆一般刺痛着他的灵魂。
连带他的肉体也颤栗。
骤然间,十七像是被烫着了一般,想要远离秋露浓。
可是他反应慢了。
秋露浓抬头,看着他。
下一秒,她双眼弯成一条缝,甜甜笑了起来。
光亮在她肌肤上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又绮丽。
寒光由远到近,远处的折仙飞了过来,“噗嗤”一声,末入少女的血肉之间。
十七猛地瞪大双眼,对上少女幽黑的眼眸。
这时,她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
她眼中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没有痛苦甚至没有太多情绪。
只是很亮。像星辰一般。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折仙贯穿了秋露浓的肩膀,也贯穿了十七的胸口。
穿透着两具身体的剑带着惯力,继续往外飞。
两人耳边风声尖锐,一切事物,都以数倍被抛在身后。
“叮”得一声。
折仙牢牢卡在山崖边,两具身体晃动,碎石滚落。
秋露浓吐出一口血,染红了那张属于萧柳的脸。
鲜血往下滴落,和少年色彩绚丽的衣袍融为一体。
“姐姐。”他喊道。
这个时候,十七竟然还是那么开心。
“真漫长啊,那条路,我一个人不想走了。”
“真好。”
十七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发自肺腑的微笑,“我不用再一个人走了。”
“你陪我一起去吧?”
他们像两个彼此相拥的血人。
只不过这个拥抱太过血腥。
十七像疯子一样的大笑,抬手加深了那把剑,他握着剑刃。
转动时,伴随咯吱咯吱的声响,感受两人一起被搅碎。
痛苦对他而言像是毒药,上瘾又让人激动。
这些东西,虽然会让他痛苦,却无法真正的杀死他。
可下一秒,他瞳孔剧烈的颤抖,猛地被拉进了萧柳的回忆之中。
就像是被拖入了地狱一般的场景。
就这样么?
就这样被自己所轻视的蝼蚁毁灭。
他从未想过,那样软弱得连告白都不敢尝试的少年,会有着与之并不相称的顽强生命力。
哪怕在地狱的火焰中一边翻滚嘶喊着,也要拉下他一起下地狱。
十七从一层又一层的噩梦中醒过来。
他大汗淋漓。
他分辨不清自己是谁。
在南宋的皇城里,他是孤苦的少年,在一深宅大院的阴霾之中,他穿着繁复的衣袍,从晦暗的窗户往外望去。
狭长的过道里都站满了人,每一个人都没有脸。
又好似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他们无一例外,看不清神情,又都有着怪物一般的爪牙。
落在幼小的萧柳眼里,每一个人都想要他死,都不怀好意。
无数人在他耳边说话,十七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拥有的力量。
他捂着耳朵,痛苦的几近窒息,在无数厌弃或者幸灾乐祸的声音里找不到自己。
他是谁?他为什么还活着?
这是什么?
原来所谓他看不起的蝼蚁,曾遭受过这样的痛苦。
即便放任他自己代替萧柳,也不见得会做得更好。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放任漆黑的阴霾裹住自己。
无力反抗。
十七奔跑在黑暗之中。
他在一个又一个的梦魇中穿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