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天曜听着,爱怜得看了风荷一眼,连带着觉得孩子都顺眼多了,不亏他娘那么辛苦生下他。
韩穆溪与江夜各自被人搀着,都垫着脚尖望了过来,嘴角露出由衷的笑意。
风荷顿了顿,想起这一次多亏韩穆溪及时赶来相救,不然自己和孩子怕是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她扫过杭天曜沾了灰尘的脸,对沉烟说道:“沉烟,代我向小侯爷磕头,谢小侯爷救命之恩。”
沉烟闻言,忙上前走到韩穆溪跟前,就要跪下去。
韩穆溪不及拒绝,就听到杭天曜淡淡说了一句:“慢。”他愣愣得看着杭天曜将怀里的风荷温柔地交给董老爷,然后走到自己对面,摆手挥退了沉烟,理了理满是褶皱的衣衫,直挺挺跪了下去,对着他深深磕了一个头。
“你救了风荷,就是我杭天曜的再生父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日小侯爷如有相召,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略微西斜的阳光透过层叠的树林,温暖得洒在他背上,白色的里衣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在光影下变得透明,变得橘红,像是开了一树的海棠花,隽永如诗,回味如歌。
即使用他的命也不能换风荷的命,所以,对于韩穆溪的救命之恩,他做再多也还不了。风荷是他的妻子,不管她欠的是人还是情,都要由他这个做夫君的来还。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千万黄金怎来的一个风荷珍贵,别说是让他下跪了,就是磕一百个一千个头他都心甘情愿,他杭天曜的傲气自负愿意为她一人折辱。
这样的场景惊呆了韩穆溪,他救她只为他自己的心,可是他又不能说杭天曜错了,作为一个男人,尤其如杭天曜这般自负的男人,岂能容得自己的女人欠了别人的,她欠的由他一力承担。他缓缓后退,他又岂是要她还,命可以还,可是情却还不清,他救她亦只为自己,杭天曜的头,他不能受。
他遥遥看着憔悴之下越发清逸脱俗的她,压下胸中翻滚的气血,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明白了。世子爷的话我记下了,日后真有危难必将求助与世子爷。”
不只韩穆溪,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愕然不已,一个男子,愿意为自己的妻子在他人面前下跪,那定是有深不可量的感情的。董老爷、董夫人、江夜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感动了,两个同样优秀的男子,既有自己的退让,也有自己不能退让的唯一。
上马车的时候,风荷恍然记起杭天瑾,急急问道:“三哥呢,三哥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带着不易觉察的害怕。
杭天曜紧紧抱着她,沉痛得闭上了双眼,一句句说着:“我们一路过来,遇到了几次伏击,偏偏又找不到你们,心急如焚。三哥他,他死了,背上中了数刀,若不是他,我们还不一定能找到你们。”
这个兄弟,亲热过,疏远过,冷淡过,最终却什么都来不及挽回了。
泪水无声滚落,她说什么都弥补不了,做什么都不能挽回他的生命,她承受不起。杭天曜把她放在自己心口,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用心跳感应着她。
落日的余晖幽幽渺渺,漫步在人们心间,是庆幸又是惋惜。马车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晃荡着、前进着,马蹄踩碎了脉脉余晖,带走永不会磨灭的记忆,留下一地的坎坷。
……
灯火通明的奉天殿正殿,是被擒的恭亲王府满府之人,还有他的党羽。最中间的却是太皇太后,华贵奢华的朝服,只有正经大日子才有的全套装扮,嘴角是刺眼的讽笑,看得人生出一片寒意。
谋反又怎样,被抓又怎样,这些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反正她这把年纪也没多少年好活了,唯一的孙子不认她这个祖母,那么她就要自己为儿子报仇。若无杭家,以当日皇上登基时的年纪、心机、权势,或许儿子不会死。全是因为杭家,杭家夺走了她的儿子,又要夺走她的孙子,那么她便以牙还牙,她要让杭家绝嗣,让杭家费尽心机赢来的荣宠成为一场空。
只要杭天曜一死,董风荷一死,杭家也只剩个空壳子了。圣上再信任杭家,也容不得一个带着自己血脉的杭家,杭家注定要被牺牲掉。
只要等到那个好消息,她就死而无憾了。她筹划了数月,故意指使人劝皇上借着端阳节大宴群臣,在鼓动恭亲王趁这一日举事,只因她知道,董氏身重不会来参加宫宴。而杭天曜,若是恭亲王成事了,他必死无疑;倘若恭亲王失败,他定会去救自己妻儿,那时候他照样只有一个死字。
多么好的计策啊,好比天罗地网的布置,她不信他们可以逃脱,有杭家陪葬,她死了也甘心,在地下见了自己的儿子,也能告诉他,自己替他报仇了。
恭亲王对自己的谋反行为供认不讳,连他的党羽,连太皇太后的暗中相助,都一五一十供了出来。恭亲王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之人,他活不成,别人也休想活,事情又不是他一个人作下的,一块下地府还能人多热闹些。
百官听得乍舌,一贯深居简出的太皇太后,皇上对她那般孝敬,她居然也要谋反,难不成想当女皇?还有身边昔日那么多交好的官员,都是谋反的逆贼,可千万别连累了自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