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看着手里米粒粗细的一小捆丝铁,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浮现起来,心想这或许称之为铁线或铁丝更恰当一些,看向负责押运物资的官吏问道:“可知丝铁具体如何锻造而成?”
安州所派的押纲官将折抵钱粮的物资运到黄羊寨交卸后,就原道返回了;从黄羊寨走一段陆路,将货物运抵到青衣岭再装船走青衣水、汝水到召陵,乃是楚山行营派吏负责,他们哪里知道丝铁铸造的技术细节?
再说了,这些丝铁乃是安州州衙从地方征收的实物税,以武吏为主的押纲官又岂知冶锻之法?就算拉过来也必然难以回答徐怀的疑问。
“节帅欲知锻法,可将庄庸找来一问。”陈子箫见押运官员站在徐怀面前很是摸不着头脑,而他也仅粗略知道一些,说不清楚具体的细节,建议将庄庸找来问询。
召陵新城的修筑,要比当世寻常城寨复杂得多,喻承珍以及庄守信之子庄庸二人,作为营造官、副监在召陵长驻一年,到这时还没有离开。
喻承珍更擅营造,而庄庸则擅器作锻造。
在等待庄庸过来之前,王宪、韩圭、姜燮、范宗奇、乌敕海等人也是好奇的接过一小段丝铁端详起来。
徐怀笑着说道:“这丝铁,更形象的说,这铁丝、铁线,子箫说用柔铁拉拔而成,要考较你们这其中详细的锻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但你们来琢磨琢磨看,这铁丝、铁线倘若交到你们手里,当如何用之?”
范宗奇说道:“匠工拉拔金银铜丝,多用于器物装点,这灰白色铁丝且似老银,应能替代老银丝使用——不过,节帅不至于考较我们这些,但要说来替代绳索,是很多优越之处,但其价比铜丝,也未免太奢侈了一些……”
说价比铜丝,实际上要比铜丝更为稀罕,目前除了安州有少量运来外,也不见有其他州县有交付类似的货物折抵钱粮。
要不然,徐怀也不至于以往都没有见过。
仅有二三百斤铁丝,比铜丝还要昂贵,当成绳索使用,范宗奇当然觉得太奢侈。
或许奢富之家不会在意,毕竟用量也不大,装饰装点罢了,但要说军事上有什么用途,只要想到价比铜丝,范宗奇就想将这玩艺儿扔得远远的。
用不起。
乌敕海接过铁丝,取尾端一小段围着小拇指绕成环,说道:“看这形状有些像编锁子甲的细铁环,但除了更为细长、也要柔软得多,恐怕难挡利刃的劈斫,”他将佩刀拔出来,拿铁丝抵住刃口根处用力揌了一下,便揌出一个小小的楔槽,琢磨道,“这种铁丝可以绕得更为细密,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挡寻常羽箭的攒射,但不会比锁子甲更优……”
当世锁子甲,主要是用细铁条反复锻打、淬
火,制成细环后穿扣编织成甲,工艺极其复杂繁琐;技艺高超的制甲师要打造一套锁子甲,所花费的精力不比瘊子甲稍低,而锁子甲在防范远射、近战砍斩不比札甲、鳞甲更优,对近战穿刺的防护力却又比札甲、鳞甲差得多,制造还复杂,近世以来在军中已经很少有见了。
众人议论纷纷,揣摩这丝铁在军中能有什么用处,但最终都为高昂的造价所吓阻。
庄庸很快就叫人找了过来,接过铁丝说道:“安州丝铁,我数年前在汴梁时,就与父亲听人说过,制法听上去无甚难处,与金银铜丝类似,半熔后穿孔拉拔,但这些年除了安州铁户能制外,别处都难仿效。说到底就是炉焰不够暴烈,安州熔铁塘炉应有特殊之处,而这才是真正的不传之秘。当然,楚山此时想要仿制,应该不会太困难……”
十八里坞铁坊用“一步法”冶炼精铁,其炉焰之烈,能熔最难烧化的熟铁,而丝铁拉拔的难点就在炉焰上。
在庄庸看来,楚山早就具备拉拔丝铁的能力,只是以往没有想着要去尝试。
徐怀示意左右侍卫以及无关人等都退到一旁,从庄庸手里接过那一小捆铁丝,问道:“倘若楚山欲制此铁线,价若几何?”
任何一件事,脱离成本就是耍流氓。
即便不仿效安州之法,先取生铁冶锻成熟铁(柔铁),再反复锻打,任何一个熟炼匠铁都能制成又细又长的铁丝,但花费如此代价制成的铁丝,又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甚至安州之法所造的铁丝,成本也高得吓人。
这玩艺价比铜丝,倘若一年仅需消耗数千斤甚至数万斤铁丝就能有大用,楚山或许还能咬咬牙、省吃俭用,但问题在于,这玩艺性能是比普通的麻绳优越,也远没有好出这么大的代价差异来。
徐怀现在所关心的,倘若将楚山特有的倒焰连炉法用于铁丝制造,能将成本压低到多少?
当然,楚山之前没有制备过铁线,很多地方目前都是揣测,真正试制可能会遇到很多的困难需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