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那轻盈摇摆的小盏浅笑:这些小虫儿倒也通得人性,想提着灯笼一窥美颜。
姑母取笑了。怕是容儿带的那点薄荷凉意让这小虫给嗅见了。我摸了摸裘皮披风,水样的光滑柔软。
名花倾城两相欢的容貌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地企盼,若真正得到了,怕只是负累罢了。姑姑轻叹了口气,似是话中有话。
姑母所言甚是。万物平和最讲究的便是刚好二字,凡事过犹不及,少了倒也无甚大碍,多了反是累己及人。
姑姑转过身,盈盈水目认真地看着我:可怜了我容儿这七窍玲珑剔透心
我不再答话,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灯火掩映的花亭。亭内,一个容貌清秀的孩子披锦挂绣坐在那个身着龙袍貌若谪仙的男子怀中,小人儿咯咯地笑着,攀着那男子如鹤般优雅的颈项娇唤:父皇,父皇。
一旁的女子脸上泛着珍珠般美好润泽的光妍,在花团锦簇珍馐佳肴中笑靥如花绽放,忆儿,莫要闹你父皇,今日过去便大了一岁,更要学着有些大孩子的样子了。她望着那小人儿几分爱怜,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的视线已慢慢顺着孩子上移到了那玉石般美好的男子身上,爱慕深情的眼神不容错视。
无妨,今日寿星便是最大。男子抛举起手中的孩子,惹得他一阵哈哈大笑。那是我所未见过的他,不再是那个水墨一般的少年不染凡尘,不再如仙人一般带着遥不可及的烟渺,只是一个平凡的丈夫,一个可亲的父亲,或许连他自己都并不知晓自己的变化。
如果,相爱的一瞬便可抵过一生。那么,三年,足以改变一切。
她,不再是那个一心爱慕青梅竹马武状元的莽撞公主。
他,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只知容妹妹的他。
而我,亦不再是那个曾经的我。
今日忆儿三周岁寿筵。姑母缓缓开口,皇后今日见过容儿了吧。初融这孩子哀家一早便知忆儿不是儒儿的血脉,但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初融望着儒儿日渐爱恋不舍的眼神,看着儒儿与她母女和睦相处的情境,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呢?哀家相信有朝一日皇后定会诞下儒儿的血脉。儒儿纯善雅逸,不适合那血雨腥风的争斗,这些年他已殚精竭虑,怕是再经不起一场樊川之变了。太医给容儿诊过脉,因前些日子难产之由,容儿怕是再不能怀喜
姑母心意,容儿知晓。我闭上眼打断了姑姑的话,姑母待容儿如亲生之女,哥哥待容儿一腔赤诚,容儿今日无以为报,断不会再将陛下牵扯入那剪扯不断的相争之中。请姑姑放心,容儿定会劝服哥哥放我出宫去。
委屈容儿了姑姑执起我的手,一滴泪水滴落我的手背,夜露般晶莹。
一个慈母的殷殷期盼我怎忍毁之。
天地之大,却无容我之处。
颦入遥山翠黛中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我踏着斑驳的青石板信步在这竹林中,拾级而上。身后的桓珏也并不言语,静静地撑着纸伞与我一同缓步前行。今日我邀约他陪我赏绿,他见我气色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便二话不说将手中批阅的奏折搁下,取了一把伞陪我到这殿后临溪望山的竹林中漫步。
凤竹舒展着优美的枝条,婆娑摇曳,与一汀的杏花烟雨氲成一幅画卷缓缓展开。我在伞下站定,桓珏亦停下脚步,伞面在青苔上投下一方圆圆的淡墨阴影,静谧在我们两人间弥散开一道融融的笼纱云霭。
我抬手帮他拭去额际飘粘的一层雨雾,我唤他:哥哥。
他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拢进怀中:容儿,你终于谅解我了,是吗?声音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我心中微微一痛,靠在他温暖的胸前,容儿错怪哥哥了。哥哥这几年受累了。
有容儿这句话便是一切都值了。
我环住他的腰,回抱他,只怕这是我最后一次放纵自己沉溺在他温暖的怀中。我闭上眼睛,听着雨声淅淅沥沥渐行渐急。
哥哥,让我出宫去吧。
我感到紧贴脸颊的胸膛一紧:容儿可还记得缘湖?那年,也是这样的雨,也是这样的伞,我隔着雨幕看容儿,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欲把缘湖比想容,淡妆浓抹总相宜,只想将容儿镌刻在心底,记得容儿过去问过我为何从不曾画过你,只因怎样的笔触都绘不出容儿灵动的神韵,只有在我的心卷中才可铺撒圈点
哥哥,容儿再不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忧顽童了。千疮百孔,怎样修补怎样裱糊都粘不成原样。哥哥也长大了,有家有国有天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东西是不可抛不能弃的。我们都长大了,为了这二字,我们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深深吸了一缕那熟悉的墨香,飘雪皇后很好。我们总是喜欢回顾或前瞻,却总是忽略了身